天刚擦黑。
县衙后堂。
“来来来,诸位举杯。”
“呵,县太爷请。”
烛光映照下,餐桌上是珍馐美味,宾客俱是县城权贵。
万家父子,草春堂东家,五位武馆馆主,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只等北边来人,大事可成,不过,这王触龙...”
为首的老人靠着椅背,伸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年轻之时屡试不中,足足考了三十年,才落了个县令的官职,石塘县这犄角旮旯,日子倒是舒坦,只可惜,再想往上爬是没机会了。
可该着他鸿运齐天,命中富贵。
这般百年一遇的机会让他赶上了,赵国已经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危楼,只差那临门一脚。
这一脚,那些刁民踹得,他堂堂一县父母官,也踹得!
“县太爷放心,今夜就会有个结果了。”
“嗯。”
答应一声,咂摸着杯中美酒,别有一番滋味。
攻破石塘县,从来不难,辽国要的是,悄无声息,以石塘县为据点,侵吞赵国万里江山。
这件事做好了,自己大功一件!
咚咚咚!
堂外,惊堂鼓一声响过一声。
被打搅了兴致的县太爷怒而摔筷,阴沉着脸走出门外。
“这些刁民,何人击鼓,先打他五十大板!”
也不知道这毛病都是从哪传来的,这鼓是给你们这些刁民敲的么?
天大的冤屈,也不看看老爷我有没有那个功夫。
一旁的小厮脸带为难的走上前来。
“老爷,是个武者。”
县太爷嘴角一抽,五十大板,寻常百姓打上去没了命也就算了,挨在武者身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吩咐人取来朝服,朱衣朱裳,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
胸前八品鹌鹑,将这年过半百的老者衬出一身显赫官威来。
一众衙役举着火把,手持杀威棒,升堂开衙。
外面,是被鼓声惊动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大晚上击鼓,还是个武者,更添加了几分噱头出来。
“堂下何人状告?”
“某叫曹正!击鼓并无冤屈,而是有要事禀告!”
曹正瞪着一双虎目,他耐不住性子,早早就来了,见没李承焰的踪影,想着先和衙门通禀一声。
结果那门房却是爱答不理,压根不让他进去。
无奈之下,以拳做锤,好悬没把那鼓面敲破了。
眼下见着正主,张口就来。
“某今日进横山狩猎,遇上了山蛮子的哨子,如今距离县城已经不足二十里!”
语不惊人死不休。
此言一出,场中惊呼一片。
“蛮子?蛮子要来了!”
“他们是怎么翻过横山的,山上那么多精怪...”
“不会吧,咱石塘县穷山沟沟,来干嘛?”
县太爷的胡子颤了又颤,惊堂木狠狠摔下。
“来人,将这人押下,穿了琵琶骨,好一个空口白牙,居然敢谎报军情!”
山民无知也就罢了,他可是主谋,知道的清清楚楚。
暗骂这些蛮子成事不足,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被人撞破了。
还得自己给他们擦屁股!
“谁敢!县太爷只需派人上山查明,某愿带路做个见证。”
虎目扫过,还真将几个衙役吓退。
他们都是些吃皇粮的,拳脚稀松,对付些毛贼也就罢了,真碰上武者,不够看。
“原来是跳涧虎,你是从何处发现的,不妨与我细细讲来,可有同伴一起上山?”
听见前边动静,龙威武馆的馆主一伙人有些坐不住了,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看见曹正,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就在横山,离此处不远...”
曹正刚想说出李承焰,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大晚上的,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作甚?
药铺,武馆,富商,县令,除了军户没来,整个石塘县的老爷们齐聚一堂。
“嗯,好!”
一只宽厚臂膀搭在了曹正肩头,他刚想挣扎,磅礴的力道压的他身子一软。
五指如钩,深深嵌进脊柱大龙。
“愣着干什么!上枷锁!”
一众衙役此刻回过神来,取出镣铐枷锁,手忙脚乱的套了上去。
还觉得不够,龙威馆主取出两枚铁钩,手上使力,将琵琶骨穿透。
这一番操作堪称迅雷不及掩耳,惊堂木一拍,县太爷怒喝道。
“我石塘县地处偏僻,有横山作为天然屏障。
你这厮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下次不妨换个借口,说些精怪下山来的实在。
押下去,吩咐底下人上些刑法,好好审问!”
“狗官!”
曹正劈头散发,还要怒骂。
“把他嘴也堵上!”
一群衙役押着他就往牢房走去。
人群中,李承焰双眼眯起,目光在万川身上逗留片刻,迅速扫过,一个个武馆主,药铺东家。
直到在人群角落中看见一高大身影,瞳孔微缩。
如果白鹿没说错的话,这些人恐怕早已沆瀣一气。
至于曹正的说的,对方心如明镜一般。
白鹿胳膊肘捅了捅他,神情凝重:“你别冲动,曹正有些太莽撞了。”
说完,伸长了脖子就准备起哄。
“县太爷明断,不过这汉子也不像是个会撒谎的,怎么不派人查探一番呢?”
“是啊是啊,这曹正我也听说过为人,不像是...”
一嗓子吼完,弯下腰拖拽着李承焰就要走。
结果伸手抓空,四下打量,李承焰早就借着夜色走远了。
“你小子没义气啊!”
气哼哼的照着他腰眼锤了半天,结果也没造成什么有效伤势。
眼珠子一转,咂摸出些许不对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谋划,怕惹祸上身也就罢了,没发觉你这么冷血啊,曹正都不管了?”
“掌柜的,你说的对,咱们赶快收拾行李吧...”
李承焰两手一摊,管,拿什么管。
一众差役,几个先天武师,这群人将石塘县的权势掌握了个干干净净。
要说错,只能怪他还是对眼前的世道认知不够,没有当时就将曹正拦下。
不过,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回到家中,兰心仪已经在生火做饭。
半桶鲜牛奶置于地上,见李承焰回来,床底跑出一个小黑球来。
“你不在,这小家伙都不出来,不吃不喝的。”
在他懵懂的意识中,李承焰身上有母虎的气味,身处陌生环境,下意识的隐藏自己。
看着小东西在脚边轻蹭,怎么喂奶让他犯了难。
好在舀了一瓢出来,闻着味就一头扎了进去,被呛了一下之后,迅速学会了用舌头舔着喝。
“这小东西倒是聪明...”
兰心仪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毛发坚硬,如同一枚枚钢针。
“娘子,待会帮我把那半截蛇肉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