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情冷暖

将锄头在磨石上略作打磨,再配上一个阴干好的榆木手柄,这玩意硬度高,耐磨,足够一般农户耕地使用。

至于兰心仪说的百文,李承焰在脑海中略微换算了一番。

赵国一石米要七百文,一百二十斤,做这么一柄锄头,约莫能买个十多斤大米。

只不过,这其中还要去掉铁料钱,锄头重一斤,买铁锭的话需要二十五文,扣除成本,其实赚不了几个子。

其中还不算李老汉舍命上山砍的榆木杆,若是再加上木炭火耗,官府的杂税,这账就没法算了,越算李承焰越不想活。

怪不得能排在三大苦之首呢,火里滚一遭,也就是个辛苦钱。

好在前身虽然败家,却也看不上这卖铁的三瓜两枣,不然一股脑搬空了,李承焰哭都没哭去。

想着以后打造兵刃能赚些大钱,这才给自己重新打了打气。

倒了碗水,略做歇息,李承焰就想接着趁热打铁,看看还有哪几家交过定钱的,今天一股脑都给干完。

一般农具其实颇为耐用,家家户户也没几亩薄田,想使力也没地使去,这些都是李老汉生前积压下的单子,一口气做了,买些吃食来填饱肚子。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兴许是先前一次性把自家炉子积攒的火气吸了个干净,亦或者农具算不上兵刃,锻造这么一柄锄头,并未给李承焰再添加传承度。

见他还想继续,兰心仪取来手帕擦拭他额头渗出的汗水,劝阻道:“李郎,你大病初愈,身子骨吃不消,不妨明日歇好了再来,左右也不差这一两天。”

见此情形,李承焰心中一时之间有些啼笑皆非。

倒是知道疼人。

点燃丹田下昧,对他的身体有非常大的改善,打铁是结结实实的苦力活,却并未造成太大的负担。

只不过眼下丹田火不那么充裕,先前吃的麦饭也不顶饿,再让兰心仪费力的拉风箱,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这些,当即扛着锄头就准备出门,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往县里王老汉家中走去。

先把那七十文拿到手再说,眼下家中实在是没米下锅了....

推开门,沿着记忆中的小巷七拐八拐,李承焰来到石塘县街头。

虽是边陲,可石塘县人口并不算少,道路平整,两旁甚至还栽种了些许树木,将酒楼店铺分割开来。

为了提防北边横山上的精怪下山伤人,朝廷还派遣了一支军伍驻扎在此处。

虽然得以屯田自给自足,可大部分的军饷还是需要石塘县的百姓来出,各种杂税层出不穷,月月都有新鲜花样。

再加上横山上的一些特产山货,武者们每每上山狩猎,总能带下来点稀奇古怪的好玩意,一时之间此地商业倒是较为发达。

横竖四条主干道,将石塘县分割开来,靠南边的内城区,乃是富商,官吏,军士家眷所居。

至于北边的外城,泼皮混子,工匠小贩,山民佃户,妥妥的平民区。

这么一番安排下来,就算有哪个精怪发狂,下山伤人,吃饱了也就无非是死伤了几个平头百姓,官老爷们秋毫无犯,第二天醒来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李承焰打眼观瞧,沿途欣赏着这幅异世风情。

街边店铺林立,小商小贩推车贩卖一些杂物吃食,只不过,来消费的大部分都是来本地做买卖的商户,一个个面白细嫩,操着一口方言,稍微说快点就容易听不清。

“豆腐~又白又嫩的豆腐~”

“卖煤喽~”

“豆腐~”

“卖煤喽~”

“酱肉,刚刚卤好的酱肉....”

酒楼小厮沿街叫喊,一张手帕都快抖搂出花来,每每有客上门,嗓音都要拔高三分。

闻着街上飘荡的烟火气,李承焰只感觉自己口水止不住的往外冒,奈何眼下身无分文,就算锄头换了银钱,也远不到自己能下馆子的程度。

当下肚皮饿的咕咕冒响,只能扭头加快步伐。

真真是一文钱难倒一条好汉,给太子爷丢份子!

进楼的有几个人格外引人注意,个头高大,呼吸绵长,双眼之中精光暴射,太阳穴鼓动如泵,明显是有功夫在身,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一举一动都有莫名气韵在周身流转。

见此情形,李承焰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除了外来富商,手头最为宽裕的当属这些武者,眼下见着活人,和记忆中两相结合,说他们有开碑裂石的手段,他信了。

难怪原身鬼迷心窍,一门心思想着一步登天....

想到这,愈发有些气急,大爷的,你吃喝玩乐,我给你打铁还债?

我是你爹不成!

心中气结,再顾不上欣赏风景,扛着锄头一路疾行,出了主街,道路明显荒颓,青砖不见,变成黄泥土路,每每下雨,泥泞难行,稍不注意,鞋子都要陷进去。

道路两边是成片的农田,一间间低矮瓦房鳞次栉比,时至傍晚,不少人家已然点了炊烟,生火烧饭。

敲了敲王老汉家的屋门,李承焰心中没由来的有些打鼓,倒不是怕人家赖账,原身活下那般遭乱光景,要怕也是别人怕他才对。

可主要是,王老汉好像也是债主来着...

听着动静,一个妇人上前开门,探出脑袋,见着一脸笑意的李承焰,房门砰的一声闭合。

“没钱!”

屋内传来一声问询:“谁啊...”

“讨债的冤家!”

李承焰:“....”

犹豫了半晌,还是再次敲响了门头,李承焰大声吆喝道:“王叔,给您送锄头来了!”

里面隐隐传来一阵拉扯声,最后屋门打开,须发皆白的王老汉看了看李承焰,又看了看他肩膀上扛着的锄头,让开身子示意他进去。

李承焰尴尬一笑,脚步没动。

自打李老汉没了之后,原身基本上把能借的钱都借了遍,乡里乡亲那点情分早就被他磨没了,说一句人厌狗憎都不带半点冤枉的。

自古都是救急不救穷,谁家再有那个好心,也禁不住烂泥扶不上墙这般糟蹋。

眼下王老汉一家正在吃饭,这个节骨眼上门,讨人嫌弃也理所应当,李承焰把锄头递过去,示意其看看成色。

虽然有之前的底子在,可自己是实打实的新手,第一次做活,好赖都得等主家查验之后再说。

王老汉掂了掂手中锄头,浑浊的眸子看了李承焰半晌,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内。

不大会功夫,肩头扛着一个布袋去而复返,没等李承焰开口,直接将其担在了他的肩头,份量沉重,足足有二十多斤。

“王叔,这是?”没等李承焰问询,王老汉用粗粝的食指戳着他的胸口,训斥道。

“铜板一个没有,这些粮食算你工钱,别忘了,还欠我二钱银子!”

说完,房门紧闭,只留下李承焰一个人呆呆地在门口矗立。

深深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将这份人情牢牢记在心底。

回家路上,天色已黑,月朗星稀之下,李承焰越走越快,和前世光棍一条不同,这辈子,有人等他回家。

就是不知道,这般情形下,兰心仪是怎么借出汤药钱的。

人情冷暖,白眼如刀,低声下气求人的事,从来都不好干。

刚一走近自家巷口,两道人影听见动静,一前一后的围了上来。

“呦,李哥儿这是上哪打的秋风,也不知会兄弟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