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斯特，李佑

冰雪飘寒，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横、余舟一竖、与湖心亭一点、亭中人三四粒而已。

被扑脸的雪花一激，李斯特率先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

风？

雪？

还有久违的…寒冷…

嘶——呼！

明明上一刻身处火海废墟的巫师塔顶，怎么一下来到了……如此舒爽的地方！

冰冷的空气带来久违的舒适。将记忆中呼吸都会一路从气管灼烧到胃的扭曲高温世界，一扫而空。

那是灭绝一切生机，无尽烈焰腾起、火海怒涛的末世。

但下一刻，冰凉劲爽冲刷一切焦灼与煎熬，叫人心情变得无比酣畅与轻快。

冷静如他，也忍不住想要激情长啸一声。

可余光一扫，这叫声便被他生生止住。

与他一遭渐渐回神过来的还有三人。

这三人打扮，面容都让他极为陌生。

毛绒绒的皮衣，精致妥帖。

三人是两男一女。

一个是大头圆耳少年，眉目细长，呆头呆脑。

一个是满脸胡茬中年，身材矮小却肌肉贲张。

最后是一个女人，面白肌瘦却不掩清丽容貌，一袭毛绒绒麂皮白衣更衬其风姿绰约，弱风扶柳。

视线往下一扫，还有一个鹑衣百结，体型肥硕的胖人躺在地上。

到这里，李斯特发现不对。

不对劲。

怪事。

怎么视线一扫，脑海中陌生文字与词语一个接着一个？

怎么回事？

被怪东西寄生了？

李斯特下意识闭眼运转冥想法、来让混沌的大脑变得灵光起来。

可原本极熟悉的过程，却异常的生涩陌生，仿佛回到初次上手冥想法的学徒时期。

许是观察到这个小动作，佯装发愣发呆的大头少年一个激灵，眼珠滴溜溜一转。

“学……学弟？”

李斯特睁眼。

“学长？”

“没错没错！”大头少年点头哈腰，“我们不是一起掘老师的坟冢嘛！多亏了火海灭世我们几个才有机会！

“也多亏了我们中间实力天赋最好的你！

“不过……学弟你怎么大变样了？等等，我好像也是……”

李斯特闻言一怔，余光一瞟，忙跑到湖心亭外。两男一女见状，彼此间快速交换过警惕的眼神也紧跟其后。

一副俊郎的青年面孔从湖边缓缓映出，和李斯特打了个照面。

五官俊逸，两道乌黑的眉若宝剑藏锋，一双眼炯炯有神，亮如大星。

俊朗的五官像是天公用尽心血雕琢好的艺术品。

一副绝佳的好皮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好皮囊少了许多血色，且仔细看皮肤有着如同瓷裂的细密纹路。

看着眼前水面上极为陌生的不俗容貌。

李斯特眨眼他也眨眼，李斯特皱眉他也皱眉。

一时间，思绪如同这湖面涟漪轻轻荡起。

灵魂夺舍吗？

关键性记忆可不要受损——尤其最为宝贵的巫师知识……

但紧接着，思绪被一旁歇斯底里的笑声打断。

是大头少年。

“穿越，真的是次元穿越！学弟，你看啊！我重返青春啊！

“终于……不用在火海末世里煎熬求生啦！

“呜哈哈哈！终于轮到我逃离啦！”

大头少年照着湖镜，右手搓着左手，左手抚面又挠头。笑声愈发癫狂。然后左右手一齐撕开自己的衣襟。

纷飞的大雪下，大头少年踉跄涉水，推开湖面。

接着张开双臂仰起头，紧闭双眼。

对着天空上那轮隐约的圆月发出无声的欢呼。

仿佛接受自由的洗礼……

另外壮硕矮小的胡茬男，漂亮少女也是差不多这个反应。

他们哭着笑着，甚至跪下将脑袋埋进冰冷的湖中痛饮湖水，以求将记忆中如骨附蛆般的灼热一点不剩都浇灭！

李斯特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极喜的状态。

炼狱一般的末世环境，如若不是他身有依仗底蕴非凡。他也坚持不到最终解脱曙光的到来。

“穿越…穿越…难道…是老师留下来的那本书？”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倒放。

最终定格，是李斯特被学长学姐辅助，最终第一个踏上巫师塔最后一层——完全由长宽几百米的巨大书页铺就而成的第九十九层。

密密麻麻比米粒还小的巫师文字，首尾相连肆意徜徉于书海。

无论谁看见这一画面，都毫不怀疑：

整个巫师塔能够在铺天盖地灭世火焰中长久屹立不倒，必定是由这书、这扭曲文字所支撑。

……

想到这里，李斯特丢下发疯的三人，重新回到湖中心的亭子里，目光上下左右寻找起来。

没有。

没有。

没有。

等等。

李斯特视线略过地下躺着的那肥硕胖人后，又折返回来。

眼睛微眯。

一个跨步，换脚垫步再用力，便将俯卧着的胖子一脚掀开来。

然后。

一本……平平无奇，老旧不堪的手札笔记，就那样静谧而安静的躺在地上。

“学弟啊，嘿嘿。”大头少年光着膀子哆哆嗦嗦，贱兮兮凑过来陪着小心道：“你跟我说说呗，你在这里找啥呢？

“啊？学弟别这幅冷漠的表情啊，以前都是我不对，骗你不少次。不过，现在到了异世界……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才对！

“我还是第一次见啊，我们一向冷漠的学弟露出这样的表情，深情的，眼珠都要掉出来啦！

还有，你也太不尊敬我们这些学长了吧，好歹一起穿越到另一个次元世界，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情谊啊！火海能灭世，可灭不了我们之间的连接！这胖子肯定也是你哪个学长！都到这异世界我们还要一起继续辅助你呢！

“学弟，你仔细想想，咱们到这个新的世界，凭我们巫师修行劫掠的手段，完全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炼人血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算这个世界有什么神明，那也没什么了不起！迟早是跪！

“对了学弟，你要女仆不要？学长做主，先给你挑一百个！”

大头少年大包大揽，一副你别跟我客气的架势。

转头跟那边挣扎着坐起身，脸色愈发煞白的肥硕胖人抱歉：“胖子，你的话，少点吧，你新的这副身体不太行，奴隶多了怕你吃不消！”

一时间，这亭内尽是大头少年兴奋雀跃的声音。

唯有李斯特注意到那胖子的脸色愈发惨白，还有冷汗从额头鬓角不停渗出。

“所以，学弟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找到了什么！”

大头少年冷不丁又凑上前来，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的试探。

方才他虽然因为过于兴奋发癫涉水，但注意力一直在李斯特这边。

此刻眼珠滴溜一转立马脑补出不少东西。大喊一声：

“学弟！穿越一事从来不简单，次元的跨度更是毫无缘由。

“如果真有什么原因，第一个踏入老师坟冢九十九层塔顶的你，一定知道什么！

“想到什么知道什么，可一定…跟学长们说啊！一起到了异世界，那就是生死与共的一家人关系了！”

“傻子。”李斯特淡定嗤笑一声。

但心下暗暗警铃大作。

——能在天火流星灭世之灾活下来的，都不简单。

他视线微微错开那古朴手札笔记的方向，偏离大概30的角度，装作漫不经心深深看了一眼。

这是存了误导的心思。

李斯特已经发现，那手札笔记，似乎只有自己能看到，不然学长不会是这么个反应。

心思电转间，李斯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惜。

穿越后，灵魂夺了新的躯体，一身巫师手段也都暂时丢个干净。

看似眼下都在一个起跑线上，可随着五感愈发清晰，对新身体愈发感知掌握。他明显感觉到这副躯体有着不轻的破损与伤势。

后腰部位不断传来密集的，如针刺一般隐痛。

这无一不在提醒他，如果要决高下分生死，最好快些动作。

“没关系，哈哈没关系，学弟！”大头少年依旧嬉皮笑脸。

甚至看不出半点皮笑肉不笑的虚假。

“可能是学弟你第一次体验穿越之旅，难免身体不适，我们几个作学长学姐的，自然要照顾你啦。”

说着，大头少年使眼色让围在一旁的矮壮胡茬男，女人盯着李斯特。

他自己则凭借着先前大概印象，往‘好学弟’不经意视线扫过的焦点位置找去。

手脚并用的摸索。

看似狼狈，搞笑，那手足并用时，渐渐激发的兽性，让人难以靠近的冰冷，仿佛一头饥饿的狼正在血腥追猎。

——还是让在场几人想起这位学长可曾是融入过不少稀奇古怪兽人血脉的血脉巫师。

“嗯？”李斯特一个简单的咧嘴。

看护李斯特的胡茬男和女人…一起退后半步动作。

哦，差点忘了这位学弟可也曾是横扫同时代，以及上一代无敌的绝对狠人。

一时间，气氛有点压抑。

好似一根导火线“擦”的点燃，再往下，就是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李斯特眯眼，眼见着那四肢并行的大头少年……当真就一点一点慢慢摸近了手札笔记。

“等一下。”李斯特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在场三人都扭头看过来，神色带着讶异，兴奋。以为真有什么东西要被找到。

却发现李斯特仅仅只是伸了伸指头，对着一旁不远处存在感极低，偷偷摸摸要乘舟的胖子问道：

“这位学长，你要去哪儿？”

那胖子额头眼见着沁出冷汗，耸耸蒜鼻挤出一个假笑：“去……那个去……”

李斯特的眼神深处极冷，突然问道：“格林童话的作者是谁？”

“什，什么。”胖子在李斯特极具压迫的眼神下，面部肥肉开始抖动。

“答不上来？那么，‘刀预言家’……是哪个巫师桌游？”李斯特继续逼问。

这下，另外三人都知道不对劲了。

尤其大头少年脑子嗡地一声，头都大了！

胖子飞快抹了一把额头揩掉冷汗，接着一个跟头翻进小舟之中，疯了一样用胳膊划着湖面，声嘶力竭喊叫：“外邪！妖物！

“妖魔附体啦！”

闻言，大头少年猛兽一般窜出去。

——从牙根里崩出一句：“追！他是异界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