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人世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山中一如既往生机盎然,草木盛行。
殷家村三十里外有一处无名山,近些年此山总有怪事发生,村民不敢踏足,是以,这处野兽横行,毒物丛生,罕有人迹。
这日清晨,鸟雀比往日叫的更欢快,天光破晓那一刻,被绿藤覆盖的洞内传出一声闷响,整座山似乎都随之震颤。
少卿,一道纤细的人影拨开藤蔓,出现在洞口。
殷乔不耐地勾起长及脚踝的浓密青丝,往脖子上缠了几圈,而后半眯着眼,朝东方看去。
骄阳透过枝叶,在她身上落下斑驳痕迹。
玉白的面,漆黑的眸,及嫣红的唇无不在告知山中生灵,她殷乔又活了。
不远处,传来窸窣声。
一道雪白的身影吐掉嘴里体型比它还大的猎物,朝殷乔扑了过来。
殷乔半弯着腰,小身影扑到她怀中。
原本清冷的眼底泛着点点涟漪,殷乔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难为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小狐狸满足地眯了眯瞳色不同的眼,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走吧,是时候入世了。”
殷乔使了个清洁咒,洗干净长裙上沾染的灰尘,她环顾一圈,寻了条路,往山下走。
。。。
殷家村外。
今日是殷柳氏生辰,殷老三特意跟主家告了假,提早一个时辰回村。
他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扛着镐头,脚步飞快往地往家赶。
还未到村头,便看到一紫衣女子立在路边,她怀抱一只雪白的狐狸,面朝他。
殷老三脚步略顿。
他贴着路边往村里走,与殷乔错身而过,眼角余光注意到殷乔的相貌,呆愣住,手足无措地与殷乔打招呼,“姑,姑娘,我瞧你不是村里人,怎独身一人在外?外头危险,姑娘还是早早归家为好。”
殷乔没应他,只盯着殷老三手里的竹篮瞧。
算起来她已经数百年没吃人间食物了,有点馋。
小狐狸尾巴一甩,便要去抢篮子,却被殷乔按住了脑袋。
“姑娘,你可是饿了?”殷老三的视线在殷乔跟小狐狸身上转了两圈,他手中的竹篮子用一块粗麻布盖着,却掩盖不住里头烧鹅的香味。
殷老三放下镐头,才要掀开麻布,手又顿住,他试探着问:“我家就在村西,不到一炷香就能到,要不,你跟我回去,一道吃?”
殷乔摸着小狐狸的手一顿。
她打量殷老三,诧异地挑眉,没料到才下山就遇到了殷家后人。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家中还有婆娘在等着。”殷老三虽是个善心人,往常却也不曾主动对一个年轻姑娘这般热情,他怕殷乔误会,便急急说:“待姑娘吃过饭,我让我婆娘送姑娘回去,可好?”
越看殷乔,殷老三越心惊,他垂着眼,往殷乔脚边看,影子自她脚边伸展,又骤然被拉长。
殷老三松口气,还好,还好。
喉咙滚动两下,又提,“今日是我那婆娘生辰,她擀了面条,面条配上烧鹅最好吃。”
睡了太久,殷乔嗓音有些沙哑,她先转身,说道:“走吧。”
“哎,哎,好。”殷乔应下,殷老三竟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才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
殷家村离镇上只有十多里路,这条道还算宽敞,直通镇口。
待那群人走近,殷乔与殷老三往旁边让。
谁料,那领头的中年男子竟打了个手势,停在殷乔面前,他扫了殷乔一眼,脸上陡然涌出怒火,语气更是不耐,“我说张家丫头,能嫁给我家公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跑什么跑?”
殷乔蹙眉,语气清冷,“你认错人了。”
正对着往西斜的阳光,中年男子不适地眯了眯眼,冷笑,“张小姐,你虽才回新云镇不过半年,也不常出门,小的听夫人吩咐,也给你送过几回礼,岂能认不出你来?”
“你莫要仗着老爷守信,夫人爱护便肆意妄为,你如今已是孤儿,更是家徒四壁,老爷跟夫人感念你爹娘的恩情,压着少爷娶了你,你就该知恩图报,婚后好好伺候少爷,孝顺老爷跟夫人。”
“你,你们认错人了。”殷老三原本犹疑,只是殷乔神情太过笃定,想到殷乔长得与他家中珍藏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他心中生出一股胆气,挺腰站在殷乔面前,试图挡住对面十多人的视线。
中年男子未将殷老三放在眼里,他挥手,两个小厮上前,一人一边,钳制住殷老三。
“张小姐,夫人待你如亲女,因你家贫,你的嫁妆跟彩礼全都是夫人出,日后嫁到柳家,你便是人人捧着的少夫人,你竟还逃婚了,你这般,可有替老爷夫人想过?你就不怕伤了他们的心?”中年男子眼中难掩轻蔑,“能嫁到我们柳家享福,旁的姑娘想求都求不来。”
“您就别折腾了。”中年男子冷声吩咐,“将少夫人带回去拜堂!”
“是。”小厮涌上前。
吱吱吱。
殷乔怀中的小狐狸气急,抬着爪子便要扑向中年男子。
殷乔眼疾手快地按住小狐狸。
她虽醒过来,体内灵力却早耗尽,修为也退到了筑基炼己期,身体与常人无异,若要反抗,怕也是徒劳。
这中年男子是铁了心的要带她走。
殷老三惊慌挣扎,“你们住手!”
“姑娘,你快跑!”
“你又是何人?”殷老三三番两次的捣乱,中年男子气恼,他又见殷老三满面风霜,腰背佝偻,身上衣裳也满是补丁,便嗤笑,“若不想惹官司,就滚一边去。”
中年男子伸手,作出邀请姿势,强硬道:“张小姐,请吧。”
“放了他。”殷乔站着未动,蹙眉对中年男子说。
她眉眼精致,皮肤比那玉还要白嫩,阳光散落在青丝上,泛着莹莹光泽,这是个少见的美人。
只是通身的清疏冷意让人心头涌起的热意褪却不少。
中年男子愣怔。
不停回想,张小姐当真长的如此出色?
方才他分明笃定此人便是张小姐,可不知为何,他竟想不起上一回远远见着张小姐时,除了张小姐眉眼的忧愁外,还有旁的能让他忘不了的独特之处。
越想越觉得不对,莫非方才真的是他太过冲动了?
他脚步挪开,避开往西坠的金乌,飞快地觑了一眼殷乔。
殷乔似笑非笑地看他。
中年男子心下一凛。
方才光亮刺眼,他看的不甚清楚,心下又急切,只觉这姑娘的身段跟穿着与张小姐极相似。
他知晓女子能用胭脂水粉改相貌,本以为张小姐为了逃婚,用妆容将脸改了些。
此时再看,眼前这位十有八九还真不是张小姐。
他瞥了一眼天色,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吉时,他心下有了主意。
定了定神,中年男子朝殷乔笑:“张小姐,我们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