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乔军应变同学圈
王玉珲说完,乔军就起身走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乔军躺在沙发上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在同学圈里打转转,从七十年代末到本世纪都三十年了他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圈子。
七十年代末的农场,一个下午,课堂里很是安静,只有班主任老师杨思冲的声音在屋里飘荡,杨老师正在上着物理课。教室里荡漾着山林绿色植物的气味,偶尔有些牛粪的气味被风带了进来。即使是牛粪,也比城郊的牛粪多了些许的青草味。教室里除了杨老师那带着省城口音的声音外,就只有远处传来的山涧的流水声和各种鸟鸣声,这看似简陋的环境却没有引起同学们的不安。大家从城市里初到乡村,有无尽的新鲜事在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王玉珲就愿意上劳动课,即使在这牛棚教室里,他也愿意早点结束这枯燥的课程,投身到让人兴奋的山野里去。王玉珲听着听着,也许是上午开荒太累的缘故,王玉珲迷迷瞪瞪打起瞌睡来。
杨思冲老师正说着抛物线的定义,他说:“什么是抛物线呢?是这个物体抛出去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杨思冲老师显然看到了王玉珲在打瞌睡。只见杨老师用手上的粉笔头,瞄了瞄王玉珲。然后,他把粉笔头扔向了王玉珲。杨思冲老师第一扔,粉笔头在空中把抛物线是画出来了。但是显然没有击中王玉珲。于是杨老师又说:“大家看清楚没有,如果没有看清楚的,我再演示一次。”说完他又把粉笔头扔了出去,这一次粉笔头很精准地击中了王玉珲的脸。
王玉珲受了惊似地弹起脑袋,涎水从桌子上一直拉到王玉珲的脸上。不过因为张力太大,涎水很快地在空中闪着光亮地被拉断了。杨思冲老师暗自笑了起来,旁别很多同学都笑了起来。
杨老师说:“搞劳动时,我叫你们不要下死力气,你就偏不听,这下午上课就顶不住了吧。毛主席不是说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吗。”
让王玉珲怒火中烧的是他最心仪的女同学赵梦茹瘦削的肩膀也在一动一动地偷着笑得正欢。乔军在地上捡了个粉笔头趁杨老师背过身子在黑板上板书时,向王玉珲扔了过去。粉笔头只是在王玉珲的头上擦着头发飞了过去,王玉珲勃然大怒,拾起桌上的文具盒向乔军扔了过去。文具盒没有按照主人的指令飞向目标,而是在空中就打开了盒盖。里面的铅笔、钢笔、三角尺、直尺、圆规都纷纷掉了下来。圆规从空中落下,竟直直地插在何疆民放在桌上的右手的虎口之间,何疆民用恐惧的眼光看了王玉珲一眼。
这稀里哗啦的响声惊动了台上的杨老师,他严厉地喊道:“何疆民,站起来!怎么回事?”全班同学都哄堂大笑起来。杨老师脸上浮起了笑容,他走到何疆民的课桌前,看了看屋顶说:“这屋顶也没见开了什么洞,难道这些东西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吗?”
何疆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他颤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就怎么从天上掉了下来?”
杨老师厉声问道:“今天我讲的内容都听懂了吗?”何疆民紧张地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杨老师又问:“那你提个问题吗?”
何疆民吱唔起来,何疆民一旁坐着的曾金刚在哧哧地笑着,曾金刚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杨老师就是不问曾金刚。杨老师指着何疆民严肃地说:“你提不出问题,你就一直站下去吧。”说完,杨老师就走了回去。何疆民吭哧了半天,旋即就提问:“不知道狮子岩的鼻子为什么会红?”全班同学都大笑起来。
杨老师缓缓转过身子,他盯了何疆民一眼说:“第一我也不知道狮子岩的鼻子为什么会红。第二我要提与上课内容相关的问题。继续站着。”
何疆民恼恨地把头转来转去地分别瞪了王玉珲和乔军两人一眼。乔军摊着双手,做着鬼脸;王玉珲则对何疆民竖起了大拇指。何疆民的腿碰动了连体式桌椅,坐在何疆民前面的女同学张灿的两只脚板蹭在地上把椅子使劲往后挤,开始重复着男女同学间最为常见的抢地盘的战事。何疆民站立着艰难地用大腿顶着。经过一番争斗,何疆民终于全线败退,他只能把椅子往后面挪了挪。
快下课时,一直在后面站着的何疆民把前面张灿的辫子和娇小的王晓的辫子轻轻地相互缠在一起。杨老师一说下课,何疆民迅速就离开了座位。只见张灿和王晓收拾好文具后,站起来迈步走时,两人都痛苦地齐声大叫了起来。此时,何疆民溜出了牛棚教室,一路小跑上了木屋的男生宿舍。男同学都睡在不能随意直腰的楼顶上。那楼面也是木板铺的,同学们带来的花花绿绿的被子,都沿着屋檐席地放着。中间的屋顶的最高空间位置则成了行人通道。何疆民跑上楼梯,一屁股就坐在被子上。捂着肚子使劲笑了起来,他直笑得用两只手相互拍着木楼板砰砰地响。
刚走进楼下厢房的赵梦茹端起窗台上的茶缸准备喝水,楼上不知谁在跺地板。赵梦茹愤愤地抬头往上看了看。屋顶的间隙处正有一些脏物噗噗地往下掉,尘埃在明亮的冬日里的光线里漂浮着。赵梦茹熟练地抄起靠在墙角的一根长竹竿,对准天花板连捅了几下。楼上的何疆民顿时反应过来,做了个无奈的鬼脸,静了下来。楼下的赵梦茹举着竹竿,见上面没了动静,就停止了男女生间的这场习以为常的对抗战。然后赵梦茹端起茶缸走到门外,把茶缸里的水泼了出去。乔军正巧从门前过身,茶水泼了乔军一脸。赵梦茹吃惊地用嘴掩住了自己的嘴,“嘭”地一声,茶缸掉到了石头地上,弹起好高。乔军生气地停下了脚步,他恼怒地用手费力地一把抹下脸上的茶叶。他扭过头来,正好看见赵梦茹紧张而又兴奋的眼睛,赵梦茹一副潮红的而又含羞的脸庞好像正在等待乔军的呵斥。乔军看了看地上的茶杯,没有说什么,迈动了他颀长的双腿径自走去。
王晓走了过来,关心地问赵梦茹:“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赵梦茹像是梦中醒过来似的,说:“没什么,没什么。”像是怕被人猜透了心思,赵梦茹躲避着王晓的眼神,急忙蹲了下去像在掩饰什么似地捡拾自己的茶缸。王晓一脸哀怨地望着乔军渐去的身影。
“开饭了!开饭了!”“当!当!当!”那是彭洋在敲击屋前吊在一颗苦楝树上的半截锄头。吃饭在这开门办学的日子里是算最幸福的事情。大家排上队,一个个端着碗,在耐心等候。没有一位同学像现代的孩子似的,还没动筷子,就要先把所有的菜目视一遍,然后再开始下筷子。他们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伙食了,上山已经有十几天了,到现在还没尝过肉味。他们知道每顿菜大不了就是炒南瓜、炒白菜一类的,若放在现在倒是特绿色的时令蔬菜。大家也懒得像个饿鬼似地挤到前面去看了。彭洋是炊事班班长,他带着张灿等几个手巧的女同学负责把每天的菜做出来。这些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刚上山的几天,谁也没用过这样大的锅给几十号人煮过米饭。要么是水放少了,饭给煮糊了;要么水多了,饭没有煮熟。弄得这帮习惯到点吃饭的孩子把个手上的搪瓷碗敲得震天响,直敲得炊事班手忙脚乱,每到开饭时间都要延迟一两个小时。炊事班成了大家诟病最多的小集体了,以张灿为首的炊事员们罢了几次工以表示抗议,班上差点找不到愿意出来做饭的同学。其实在校办农场只有做饭这个差事算是最轻松的。既不要开荒种地,又不要到点上下课。但是因为大家都怕临开饭时,听到敲饭碗的声音。所以除了张灿那几个最为剽悍的女同学,没人敢出来接这个活。最后杨老师制定了吃饭时谁敲碗谁洗碗的规矩,才把敲碗的歪风邪气杀了下去。但是后遗症还是留了下来,大凡在炊事班干过的女同学,包括彭洋成年后,每当在家里主勺时,有儿女要敲敲缸碗的,必然要换来他们的一顿气愤无比的臭骂。
同学们排着队先在菜锅前装了菜,然后再走到饭锅前去装米饭。每个人都机械地伸出饭碗,不抱任何希望地等着装进一瓢被称为菜的东西。这段开门办学期间的伙食影响了这班同学成年后的饮食习惯。首先是彻底破坏了他们的味蕾,不管他们日后吃什么,他们的胃口极好,吃什么都香,极易满足。其次,只要有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填饱肚子再说。即使儿女们剩下的一点饭菜,都要想尽办法送进肚子而后快,绝无浪费。何疆民也是麻木地递着饭碗,他不用看,今天打进碗里的东西还是有点分量,他掂着心里踏实。然后他又随着队伍走到饭锅前,向前伸出饭碗。彭洋用饭瓢铲了一坨米饭,他刚想送进何疆民的饭碗。他觉得那碗里的菜的颜色不对。彭洋的视力不好,他凑上前去,闻了闻。他问:“何疆民,你自己带的菜啊?”
何疆民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饭碗。他发现那不是什么菜,那是潲水桶里捞出来的潲水。他回过头去,正看见张灿一只手撑着菜勺子,一只手在捂着嘴笑。何疆民气坏了,拿着手上的碗就向张灿冲去。张灿一见形势不妙,丢下菜勺子,掉头就跑。何疆民看样子非要把手里的潲水泼到张灿的身上不可。张灿在几个女同学的身后左躲右藏。那些女同学但凡只要看见何疆民手里端的东西,就没有一个见义勇为的。花容失色地反而躲到张灿的身后。张灿本来就个子比一般的男同学还要大,她哪里能躲得过哪些娇小的女生。正在张灿实在是躲不过去的时候,只听得王晓在喊,“快找杨老师!”
一句话提醒了张灿,张灿扯开了嗓门杀猪般地大喊:“杨老师!杨老师!”
“哎!就来了。”杨老师在茅房里答应着,那时候的厕所不像现在受重视。看看如今的饭店、酒店的厕所有的比餐厅、大堂还要干净卫生豪华。那时山区、乡村里都把厕所称为茅房。首先是因为其构造简单,就是一些茅草和木板交错搭出来的。而且粪坑为了便于农作物的利用,出粪方便,茅坑也挖得很浅。茅房的一切都是为了简陋,就连茅房门也只是一堵拐弯的土墙。
“杨老师,快出来啊。”张灿已经什么都不顾地向茅房跑了过去,何疆民则是怒气冲冲地紧追不舍。张灿跑到男厕所的门口放肆地大喊:“杨老师!杨老师!”其他同学端着饭盆站在房檐下大笑着,看着热闹。张灿恐惧地看着何疆民端着那盆潲水越来越近,张灿已经是无路可跑了。她竟然大喊着“杨老师!”一头扎进了男厕所那拐弯的土墙内。
接着厕所里传来的是杨老师惊慌失措地叫声:“你怎么进来了?”
“何疆民在追我,他用碗里的东西泼我。”何疆民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已经犹豫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追进男厕所。他转而一想,觉得有些害怕,就端着饭碗往回跑。继而把碗里的东西都往外面倒。
杨老师则提着裤子狼狈地从男厕所里走了出来。张灿则紧张地跟在他身后,惴惴不安地提防着。杨老师提着裤子,虚张声势地边走边喊:“人呢?人呢?”“何疆民!何疆民!”
何疆民光着手跑出人群,说:“我在这。”
杨老师厉声训斥道:“你在干什么?你的碗呢?”
何疆民跑进人群中拿碗去了。等何疆民拿了碗出来,只有张灿一个人站在男厕所门口恐惧地看着何疆民手里的碗。何疆民用目光四下里找寻着杨老师,王玉珲告诉着何疆民说:“进去系裤子去了。”
何疆民拿着空碗假装着里面还盛有东西似地往张灿身上用力一倒。张灿又是杀猪般地叫道:“杨老师!杨老师!”何疆民害怕了,就把碗底亮给张灿看了一眼。张灿一看是个空碗,就放心了,只见她示威似地向何疆民做了一个鬼脸。何疆民气不过,飞快地捡起一个石子扔向张灿,石子打在了张灿的头上蹦起好高。
杨老师走了出来,问张灿:“怎么回事?”
张灿捂着头说:“他用石子打我。”
杨老师问:“多大的石头?”
张灿在地上捡了一颗,递给杨老师看说:“这么大。”
杨老师说:“你就用这颗石头打他。”
张灿疑惑地看了看杨老师,她确定了杨老师不是开玩笑,她就把石头扔向了何疆民。石头在何疆民的头上弹起好高。杨老师说:“这下都扯平了,不准再为这件事闹了。”
这一天,校办农场出了件怪事。农场养的一群鸡,同学们也不知道是集体的还是老场长私人的,不知怎么了,操场里、屋檐下、厨房边死了三只母鸡。老场长气憤地说这是一起蓄意的破坏事件,一定要追查到底。
杨老师倒好像不那么紧张,反而笑着说:“这也算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既然死了,那就马上剖了,晚上吃了。”
老场长说:“瞎说!这是农场的集体财产,谁害死了这鸡,谁就是破坏生产,谁就是反革命。”
杨老师就是等着老场长这句话,他说:“既然是集体财产,我们把它们吃了,也算它们死得其所。慰劳了我们这些开荒种地的英雄们。”
老场长知道自己的话说错了,知道自己上了杨老师的当,但是已经没有办法说回来了。他只是在嘟哝着:“你们算什么英雄?”
小田老师说:“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能不能吃?”
杨老师看了看一脸阴沉的老场长说:“只有剖了,才知道这鸡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还能吃?解剖也是破案必备的程序,不解剖怎么搞得清敌人是下了什么毒呢,没有证据啊。”
老场长就说:“那先剖了再说。”
张灿负责剖鸡,剖开后,食袋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是发现所有死的鸡的屁股里都塞进了一截树枝。这样怪异的死亡事件确实把三位老师都难住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凶手”这样凶残的作案手法的动机是什么?杨老师也不管什么破案了,他说:“至少有一点我们明白了,这鸡可以吃。张灿!今天晚上就炒着吃。去挖点生姜来,用干辣椒炒,放茶油。”一说到吃,杨老师总是很关心。他要亲自决定每个重点菜的做法,按照他的意思,凡是带点荤腥的菜,在那个年头,来得不容易。若是重点菜,就千万不能浪费了,就必须做好。
老场长恼火地看着杨老师说:“这案就不破了?就只吃鸡了?”
杨老师装着义愤填膺的样子说:“此案必破,不破此案,绝不收兵,先立着案。”杨老师说完就走到张灿身旁指导炒鸡的程序去了。
老场长望着他的背影对小田老师说:“看样子杨老师不吃完这只鸡,是不会破这个案子了。”小田老师已经看懂了两位在斗法,竟扑哧地笑了起来。
吃完鸡,何疆民一嘴油光地走到杨老师身旁来说了一句:“杨老师,你看我们是应该谴责这位冷血杀手,还是应该感谢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连环杀手?还作不作案?”
一句话把杨老师逗笑了,杨老师说:“有鸡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啊。”杨老师笑着把手里的鸡骨头扔向了何疆民,“还想吃鸡啊,我拿鸡骨头砸你。”
山区的夜晚来得早,天很快地黑了下来,气温也迅速地降了下来。同学们无事可干,蹲在哪,都感到异常的寒冷。大家只好躺在被窝里聊天,在农场的日子,一到夜晚聊的最多的是当地广为流传的“红袍子”的故事。
乔军对王玉珲说:“今天我问了农场的老场长,见没见过‘红袍子’?老场长说:几年以前,这山上闹鬼,都说是山脚下吊死了个姓周家的地主婆。他们家就住在我们上山的必经之道,就是长了一颗大槐树的那家。我们买菜的板车就停在他们家对面,鬼是从周家的地主婆的坟墓里闹出来的。于是山下的民兵营长就带了几个民兵,去挖那座地主婆的坟墓。”
这时睡在稍远点的靠门口的何疆民在大声要求:“声音大点,我们听不见。”
于是乔军的声音放大了若干倍。那时在那寂静的山上听恐怖故事就有点像现在看电视娱乐节目一样上瘾。“那棺材盖实在是钉得太紧,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把那棺材盖打开。”乔军故意卖着关子,停顿了片刻。
这回是王玉珲着急的声音:“看见什么没有?”
乔军不紧不慢的声音:“结果里面挖出了一件红袍子,其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彭洋的声音:“那地主婆呢?难道地主婆没死,是隐蔽下来的特务?”
“不可能,民兵营长亲眼看见地主婆死去的,也是他亲自监督下葬的。”乔军坚定地声音。
何疆民有点恐怖得发颤的声音:“那这么说,地主婆变成了鬼了。”
乔军说:“我可没有这么说啊。不过据民兵营长事后回忆,说他撬开棺材盖的那一瞬间,就发现有一缕青烟从棺材盖里飘了出来。”
何疆民恐怖的声音:“我说是变成了鬼了吧。”
曾金刚插话说:“别打岔,让乔军说完。”
“那民兵营长也是一个当过兵的大胆的人。他说这件红袍子还很新,他就打了这个地主婆的土豪了,民兵营长就把红袍子拿回家自己穿去了。”乔军诡秘的声音在被周遭无尽的黑色包裹下的木屋顶上徘徊着,左右着十四班全体男生的心理世界。屋外的夜空里传来的凛冽北风吹得四面挡风的竹席刺啦啦的响,就像是给乔军的悬疑故事配上的音效,这可比现代版的恐怖片《沉默的羔羊》的音效逼真得多。那种音效就压根不是后期配的,就是现场真实的直播。
何疆民的声音越发有些颤抖:“那……那民兵营长后来呢?”
乔军说:“民兵营长穿了这件衣服后,不到三天,也死了。”乔军又停了一会,谁也没有问话。只有外面的北风吹得席子传来的刺耳的声音。
“呵呵!”可能是彭洋大声咳嗽了一声。何疆民被吓得把脑袋藏进了被子里。接着传来了大家一片谴责声:“别吓人啊,人吓人吓死人的!”
乔军诡秘的声音又在黑夜里回响,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乔军继续说:“故事还没完,大家把棺材抬来,准备去搬民兵营长的尸体时,发现民兵营长的尸体不见了。大家再去看那件挂在墙上的红袍子时,那件一直挂在墙上的艳丽的红袍子也没有了。从此后这边山林里就经常传来红袍子的故事了。”
何疆民急切地说:“怪不得今天早晨,我去上茅房,雾色很浓。我从茅房里往外走,怎么也走不出来。我以为是我在做梦,我确实迈不动步子。我发现雾里面有个红色的影子,一直等到那红色的东西消失后,我才走了回来。”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口那块临时充作门的木板被推开了,还听得“呜呜”的哭叫声,就是不见人进来。
有同学大喊了一声:“红袍子!”顿时大家被吓得没了声音。何疆民被吓得从自己的被子里跳了出来,径直钻进了彭洋的被子里。但是门还在被继续推着,哭叫声继续传了过来。王玉珲胆子大些,竟直起身子认真看了看,说:“什么红袍子?是楼下的狗吧?谁开开电筒。”于是几道电筒光照了过去,确实是楼下的那只老黄狗被冷得受不了,也想跑到楼上跟大家暖和呢。那狗正被门卡住了,进不来,还在“呜呜”的叫呢。
彭洋连忙起身跑了过去,把那狗放了进来。何疆民回到自己的铺上,踢了那狗一脚。嘴里在说:“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是红袍子呢。”那狗也十分地乖巧,找了个有稻草的角落,盘了身子睡了起来。
这山区的夜晚是特别的不一样,夜晚吓得人死。除了施虐的北风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但是到了清晨,被窝外照样的寒冷。但屋外的鸟鸣声却让人觉得这山野清晨的温馨和富有诗意。
彭洋瞌睡大,鼾声如雷。何疆民没穿罩衣,就拿了火柴和牙膏跑到彭洋的床前。他熟练地挤了点牙膏到彭洋的手上,然后拿了一根火柴划燃。他让火柴从头到尾燃烧一篇后,立马就用火柴盒子把火柴上的火焰压熄。这时这根火柴没有回火,完全被炭化,这是杨思冲老师告诉大家烤火用的炭是怎么烧出来的小窍门。杨老师还跟大家说过,牙膏虽然很清凉,但是它的导热性也是极其快的。何疆民正在用学来的知识在做小实验。他把烧好的火柴炭棍子插到彭洋手背上的牙膏里,然后他又划燃了一根火柴,果然那根炭棍子迅速被点燃了。只是它没有明火,像根炭一样地烧着了。这根炭很细小,所以燃烧起来的速度比我们平常看到的烧着的炭要快得多,有点像导火索的燃烧速度。
何疆民急忙回到自己的被子里,躲了起来。一会彭洋拍着自己的手背,从被子里跳了出来,他不知道是什么弄得自己很生痛。但是他从同学们的开心笑声里听出来了有人使坏。昨晚被彭洋的鼾声折腾过的同学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心理平衡。这时何疆民火烧火燎地站了起来,他扭曲着身体。看样子是刚才他恶作剧时受了点凉,肚子有点憋不住了。彭洋则跑了过来,一把揪住何疆民说:“是不是你小子使的坏?”
何疆民说:“不是我,我要上茅房了。”
彭洋还是不依不饶地不放过何疆民:“那是谁?你不说就不让你上茅房。”
何疆民急忙解释说:“我真要上茅房了,再迟就不行了。我刚才睡着了。”正说着,何疆民放了一个臭臭的屁。
一旁的曾金刚把头躲进了被子里高声喊道:“快放他走了,别让他在这放毒了!”
彭洋手一松。何疆民就顺手抄了一把黄草纸,往楼下跑去,只留下一连串的响屁。一会楼下的杨老师在大声地催促大家起床。同学们都一个二个地往楼下走,最先出门的同学大呼小叫地喊了起来。大家都跑了出来,才看见楼梯台阶上很有规律地散着一个个的金黄色的小圈子,一直向茅房延伸过去。这是何疆民的杰作,大家一路追了过去,何疆民还在茅房里大呼小叫地拉着大便。
彭洋解气地说:“你一路拉过来,还没拉完啊。”
何疆民说:“我肚子痛,帮我请过假,我出不了操了。”彭洋答应着走了。
过了一会,彭洋在茅房外高声喊:“何疆民,杨老师准你的假,你不用做操了。不过你要把你拉出来的东西给收拾干净了。”
何疆民有气无力地说道:“好的!”
彭洋没有听清何疆民的回答,就跑了进来问何疆民:“你听清没有?”
何疆民难堪地说:“你小点声啊,你是怕大家不知道是吧。”
彭洋恨恨地说:“知道害羞,你就别拉啊。”
下午三点,股东会就在会议室里开会了。玉龙公司的股东全部加起来就只有王玉珲、乔军、曾金刚三人。王玉珲的股份占了百分之六十,乔军占了百分之三十,曾金刚是百分之五。还有百分之五,王玉珲说由他来决定送给以后对玉龙公司有重大贡献的人,实际上这是王玉珲开公司的一贯做法。那就是每次都要预留一些股份给那些对自己公司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公务人员,他这一招屡试不爽。这样做首先从制度上解决了与公司有利益关系的人,不会因为出现临时拿一笔钱出来进行商业贿赂而纠结不已。其次,对公务员预留的股份一旦成交时,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很有诚意。这比拿钱赤裸裸地行贿要让人感到舒坦得多,安全得多。最主要的一点,送股份实际上就是把对方牢牢地套住了,他得永远为玉龙公司效力。王玉珲就是依靠这招过关斩将,一路杀过来的。
曾金刚是最后一个到的,曾金刚屁股还没坐下就说:“王晓刚才对我说,周致平老师病了,我们等会去看看吧。”
王玉珲说:“行,我们开过会就去看吧,大家知道今年是我们高中毕业三十年,三十年应该好好大庆一下吧。老同学赵梦茹跟我说,要我们玉龙公司赞助一把,不知你们两位意见如何?”
乔军还在较劲,他说:“董事长,这算不算今天的议题?”
王玉珲说:“乔总,平常我们都是大家合计一下就算过。既然认真起来,认真也有认真的好处,以后开股东会会议我们最后一个程序就是表决。”王玉珲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按股份表决。”
这句话一说出,大家都知道按股份表决,实际上就是控股方说了算,王玉珲占了比五十一还多,不就是他说了算吗?王玉珲这句话说出口,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另外两位股东,以前我什么事都跟你们商量,是因为大家都是老同学、朋友,彼此之间都相互尊重。实际上按照公司法,我是绝对控股方,我完全可以不与你们商量。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以前大家认为我王玉珲独断专行实际上是有法可依的。乔军愣了愣,马上就明白了王玉珲那句“按股份表决”的含义了,乔军在此以前,确实还没想过会有这么一说,但是王玉珲今天说了出来,他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份量是不容自己质疑的。乔军想到,王玉珲提出这个意见来,肯定是针对自己的。乔军一时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逼王玉珲了。才迫使他收回了他的权利。
曾金刚也听出了王玉珲的意思,他知道这是王玉珲要收回自己权利的开始,也是要加强他个人领导的信号。在这三人股东会里,自己是最小的一个,是最没有权利的一个股东。他大学考上了企业管理专业,毕业工作后,分配到大西北工作。王晓学的中文,毕业回了家乡雾水六中教书。两人在省城读书时建立了恋爱关系,分居了几年后。他费了好大的劲,把自己的关系调回到省城一家部属企业。刚报到,这家企业干部冻结,集体搬迁到华东去了。他又等待了两年,最后去他妈的,辞职下海跟了王玉珲。王晓因为一中进不去,去了六中。六中高考是连续几年剃了光头,学校不景气。在六中干也没什么盼头,王晓只好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到了玉龙公司打工。王玉珲、张灿两口子对他俩一点都不薄,让他当玉龙公司的总工程师。工作待遇那就不用说了,就是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王玉珲也是当仁不让,全力以赴。曾金刚一直认为自己是得了王玉珲的恩赐才会有今天的,公司不管什么大小事,他都是唯王玉珲的马头是瞻。曾金刚就是一个典型中国知识分子,总认为自己得到的要比付出的多得多,已经很满足了。曾金刚听到王玉珲这么说,就有点不祥的感觉,他害怕开会时,几位好朋友会争吵,他心想只要不吵架,最好就是王玉珲一个人做主就行了。
还是乔军开的口:“我同意给同学聚会捐款,就是不知道要捐多少?”
王玉珲说:“现在匡算是十万。可能刘旭、赵梦茹他们想先组建一个筹委会,到时候预算出来后才知道具体数额。”
乔军说:“那这个问题,下次再开个会明晰一下就行了。今天的会议主题可能不仅仅是为聚会捐款吧?”
王玉珲开门见山地说:“以前我小舅子跑门面项目时,不是问过我们吗?当时我们都是同意的,现在批下来了,我们反口,怕有点不合适吧?”
乔军说:“当时确实都同意过,但是这么大的事不能就站在街头上那么一句话,就草率决定了吧。”王玉珲心里明白乔军是指张军上次给他们提这件事时,他、乔军还有曾金刚当时就是站在公司的大门口正准备上车出门时说的。正因为如此乔军就认为这样形成的决定不是正式的,是随意敷衍的。
王玉珲想到这就说:“你觉得那不够正式,但是我们至少答应人家了。口头约定也是合同的一种啊。”
乔军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说:“反正我认为那不能算,那是大家闲谈之余随意答应的。”他停了一会又说:“公司门口的临街门面由谁开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不能由张军来干。因为道理很简单,这个门面的投入是一次性,而获益是永久的。为什么这么好的项目要让公司以外的人来干,自己不干?”
曾金刚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任何的表情。王玉珲也没有言语,他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份文件。王玉珲说:“这份文件,是张军以玉龙公司的名义给区园林局打的请示报告。区园林局的刘局长的签字是:此地建筑密集,绿地太少,不可再废止绿地。”王玉珲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了旁边的刘旭。
王玉珲说:“大家都看看,我手上这份报告,是张军打给区城建办的。城建办在一个月后终于签了字,上面是这么写的:拟同意,请市城建局刘、王局长批示。又一个月后,王局长签了同意两个字。这时一把手刘局长又出国了,半个月后,刘局长回来了,他签的意见是请区园林局拿个具体规划。这又弄回到区园林局。区园林局又签上了最开始的意见。张军等于是干了半年,终点又回到了起点。”王玉珲边说着边把手上的报告递给乔军。
王玉珲接着说:“张军每走一步,在经济上和时间上都花费了不少,他一直想绕过区园林局,因为区园林局已经跟我们玉龙公司结过怨,他左冲右突就是过不去。最后还是没能绕过去。这个时候张军都想放弃这个项目,他跟我诉苦。我就对他说,干项目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如果不往下走,前面你的投入就和你以前干的项目一样打水漂了。你现在只有坚持,你才有可能在这个项目上挽会损失。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路都试了,都是此路不通,肯定还会有办法的。于是他想到了找上面,靠上面往下压,把这个项目拿下。但是这次他的代价更大,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去结识主管副市长,正好副市长的老妈得了肺癌,老妈吃不了医院的伙食。于是他对副市长说正好老婆在家闲着,反正得给孩子做饭吃,顺便可以给老太太做三餐饭的工作,实际上张军一身欠账,他老婆早就跟他离了。就这样张军自己把厨师工作坚持了下来。副市长老妈的癌症拖了半年,张军也坚持了半年。等老妈去了,张军拿到了副市长的这份签字。这上面是这么批的:同意,请市城建局督办,月底审批结果报市三办。张军虽然这次没花什么钱,但是用了心了。”王玉珲把手上的最后一页报告递了出去。
曾金刚说:“没想到建个门面还要这样麻烦。”
乔军说:“那区园林局的最难伺候,就是一帮龟孙子。”
王玉珲说:“你们觉得这个门面是不是应该给张军来干?”
乔军就说:“从情感角度来说,张军把这个项目批下来,确实不易。我是没有这个本事把它搞定的。但是理性看这个问题,这么大一个项目,把它交给公司以外的任何人来做,我觉得都不妥。还有一点,如果张军不做,我想在经济上绝对不能让张军吃亏,一定要给予张军优厚的回报,至少他把这个项目批下来了。”
王玉珲转过头去问曾金刚:“曾总的意见呢?”
曾金刚很清楚,上次开会已经讨论过这个项目。乔军当时就是毫不含糊地反对让张军来干。今天怎么又拿出来重新讨论?可以想见,乔军和王玉珲在这个问题上是意见相反的。王玉珲肯定是同意张军上这个项目的。而且会议一开始,王玉珲就明确了,今天的会议是股东根据股份来投票决定事项。那自己的表态又还有什么用呢?想到这,曾金刚就说:“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这事竟这么周折。我个人觉得张军拿下这个项目是很不容易的,付出了极高的代价,不管是经济上,还是人力上。再加上张军干这个项目时就跟我们打过商量,虽说是就只有那么几句话,但是那几句话双方都表达得很清楚。到今天为止,大家对那几句话,也没有别的什么异议。那就是说至少张家是在我们同意过后才开始干的。现在这事办妥了,我们又要收回这个权利,违背我们当时的承诺。这可能就是我们的问题了,人家张军是没有错的。我的意见是这个项目还是让张军继续干下去,这个项目虽然有稳定的现金流。但是对于我们其他项目来说,这个项目也只是一个零头。更何况,这块地是我们的,张军还是要给我们交钱的。我们并不是没有钱挣。说不定,张军帮我们来管理,还是一个好事。我们既不需要承担风险,也不需要管理那么多的商户。每个月的房租催起来也要命,生意好时,还好说;生意不好时,那催房租就是一项非常具体的事了。”
王玉珲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曾金刚你的意思,前面两句话就可以表达清楚。后面啰嗦了半天,还是这个意思,就是你同意把临街门面交给张军开发?”
曾金刚笑着回答:“就是,就是这个意思。”
王玉珲说:“那好,大家时间宝贵。我们就现在开始表态吧,我个人也同意曾金刚的意见。”
乔军还是板着脸说:“我发对,我持保留意见。”
王玉珲说:“根据公司法,我们是百分之六十五的同意。反对意见只占百分之三十。此提案可以通过了。再补充一句,以后通过提案。都按照公司法、遵循这个定律吧。”乔军心里愤愤不平地想,遵循这个定律还不是遵循你王玉珲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