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去好好过日子

顾老太太的专横，让顾永华无可适从，他内心大喊冤枉，刚想张嘴辩白，却再次被斥骂。

“好好好，自从分家后，你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娘了？平时的孝敬没了不说，让你做点事还总是拖拖拉拉。”

老太太像是心中装满了无尽委屈，用完好的左手捶着床沿哭诉：“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娘，你别激动，永华只是没转过弯，你当心伤口啊……”

顾永萍立马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不停劝慰，竖起眉对着顾永华就是一顿抱怨：“永华你也是的，娘这么大年纪，你干嘛总喜欢唱反调，你顺着她又怎么了。”

“我……”此时的顾永华百口莫辩。

他初中刚念完，就被家里安排进了厂。

当时好几个效益不错的国营厂可以选，在老太太的干涉下，他不得已去了最苦最累的铸造车间。

工作之后他所有的工资和票据都是按时上交，说留着以后结婚娶媳妇用。

后来媳妇娶了，一双儿女有了，眼看好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结果他的工资还是要上交。

尤其是分家那一年，老太太甚至还追到厂里，将他大部分的工资和粮票全都扣下。

那一年的冬天，如果不是媳妇娘家的经济支援，他们一家子真的要去喝西北风。

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未知数。

顾永华想过很多解决的办法，他有过自责，也有过努力，唯独没有反抗。

他自小被告诫要懂得牺牲奉献，被灌输吃亏是福的道理。

从前，他明白自己是家中老大，帮助爹娘照顾兄弟姐妹是理所应当。

可是，他现在有家了，不仅有媳妇，还有两个孩子。

他总该做一个真正的一家之主。

“永萍你别管他！”顾老太太仍觉得气不过，将床上的蒲扇砸向闷不吭声的顾永华。

“怪不得人们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就不应该让你娶一个乡下女人……”

顾永华任由扇子砸在自己身上，听到老太太后面的话，他第一次敢站出来正面呛声。

“娘！卫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要这么说她！”

“你……”

顾老太太一愣，她不敢相信亲手养大的儿子会忤逆自己，她哆嗦地说不出话。

“永华你怎么这样跟娘说话！”

顾永萍抚着老太太的胸口顺气，而后夹枪带棒地挖苦：“做生意就做生意，非要在家门口，娘每次在阳台看着就来气。”

“那是思泽在一中读书，卫英想随时有个照应……”

“照应？你不会把思泽带在老太太身边？还有你家那个刁蛮丫头，简直惯得无法无天，一点规矩也没有，见到长辈眼睛恨不得长天上。”

顾永华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知为何感到如此的陌生，一时间他想起自家儿子说过的话。

当初他质问儿子为什么和顾家的长辈不亲近，结果儿子回答说，三观不同的人，在一起注定是个悲剧。

所谓的悲剧，顾永华没见到。

但是今天老娘还有亲姐姐说出的话，让他心寒齿冷。

“姐你是不是忘了，思泽刚上初一那年要在这吃一顿午饭，结果开口要我们每个月背六十斤米……”

顾永萍不以为意，轻笑了一下而后埋怨：“你还真是计较，小孩子长身体，吃得多不要多备点啊。”

“姐，谁家小孩一顿吃两斤，再说你们也不能让孩子吃猪油拌饭啊！”

“哦哟——我说你们家还真是有意思，你去问问人家，那时候有这个吃就不错咧。娘烧饭烧得辛辛苦苦，结果耍脾气说不吃就不吃……”

顾永华明白了，原来他介意的，在所谓的亲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顾家的经济条件他很清楚。

两个老人以及兄弟姐妹，都是在国营厂工作，城镇的商品粮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生活条件是一等一的富足。

结果呢。

一群大人吃着荤素搭配的六菜一汤，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一碗猪油拌饭就给打发了。

顾永华永远记得那一天。

他在车间门口，看着儿子向自己伸出的右手，手背上有两道深深的红印，他知道那是被筷子抽出来的。

深知儿子脾性的他，没有责骂，只是带着儿子在食堂吃了一顿饱饭。

他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带着孩子上门讨个说法。

顾永华怔怔看着闭目养神的老娘，还有面露不屑的亲姐。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昨晚的他算什么？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娘——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走了……”顾永华内心悲凉地留下一句话，起身告辞。

顾永萍没有相送，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扶着老太太躺下，轻声安慰：“娘，你别气了，赶紧躺下休息休息。”

顾老太太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真不应该让他娶那个女人啊……永萍，红包呢。”

“在这呢。”

“有多少啊？”

顾永萍当着老太太的面打开：“哦哟，永华真大方，给了三百呢。”

“你拿一百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娘你说什么呢，我们做儿女的，不是应该的嘛。”

嘴上说着谦虚，行动却不矜持。

顾永萍也不拿大额钞票，低头反复数了几个来回，确认无误后才揣进自己的口袋。

顾老太太让女儿将剩余的钞票放在枕头底下，语气欣慰地说：“他们个个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我做姐姐的嘛，总要有个样子。”

顾永萍拿着蒲扇给老太太扇着风，她眼珠子一转：“娘，等你能走路，我带你去看看永华的那个房子。他家那个丫头都有单独的房间，大的很呢……”

老太太愠怒：“说起这个我就火，你这个弟弟太不争气了，身为一家之主竟然连房子的户主都不是自己！”

顾永萍附和：“谁说不是呢，还是需要娘亲自出马才行。”

“嗯，这事不急。永萍啊，我累了……”

“那娘你睡会，我在边上守着。”

顾永华从四楼到一楼走了整整十分钟，炎炎夏日的午后，他竟感觉切骨寒凉。

他回头看了眼单元楼的入口，正准备拿车回家，顾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路口张望。

“爹。”

“老大啊，回去后好好过日子……”

顾永华有段时间没来，他发现老爹又苍老了许多。

“爹，有空我常来看你……”

顾老爷子颤颤巍巍摆了摆手，直接拒绝：“算啦算啦，老大啊，有空多帮帮你家媳妇，一个人做生意挺不容易的。”

顾永华有些奇怪老爹怎么说起这个，没等他追问，老爷子背着双手，慢悠悠往楼梯走。

“回去吧老大，回去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