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享受过程和实现目标一样重要

说完上述一番话，夏宇像是故意留出时间给林晓鸣思考一样，并没有急于继续话题，他叫来服务生结账、打包，随后站起身来，对林晓鸣说：“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们去外面溜达溜达，晒晒太阳。”

蓝色港湾旁边有一个非常大的公园，两人信步而入。时值隆冬，公园里一片萧瑟。但恰逢假期，又是难得的好天气，还是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游人结伴而行。林晓鸣低着头跟随夏宇的步伐，心思全在他刚刚说过的话题上。

“师父，照您的说法，如果情绪感受在我们内在，假设我们陷入某种负面情绪中，岂不是不用去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而只要调整自己，让自己高兴就行了？”

夏宇的目光从结成冰的湖面上收了回来，看向林晓鸣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

“但这显然和现实的境况相背啊！假设我没完成公司去年的销售任务，此刻我肯定不可能这么踏实地在这里和您讨论问题，即便人在这儿，我估计也是很沮丧的；或者像现在这样，咱俩相谈正欢的时候，突然有电话来说项目上出事儿了，需要我立刻过去处理，我肯定就没这么高兴了。您看，外界这些事情的确会影响人的情绪啊！也正是因为外界的事情影响我们的情绪，而我们又都有变得更高兴的渴望，我们才有解决问题的动力呀！否则我们既然已经都很高兴了，遇到困难岂不是都会绕道走？”林晓鸣说到最后，有意绕着夏宇转起了圈，像是把他当作一个大的困难一样。

夏宇被林晓鸣绕得眼晕，干脆不去看她了，目光又投向了冬日里的湖面，话却是说给林晓鸣听的：“你会觉得自己的情绪由外界事物决定，是因为我们的内在有一套被驯化的程序。在我们幼年时期，父母、老师常常会因为我们做对了某一件事而奖励我们，也会因为我们做错了某一件事就处罚我们，所以在我们的意识里就逐渐形成了‘我们会被怎样对待，并因此会有怎样的感受和体验是由外界事物决定的’这样的想法。但晓鸣，”夏宇收回目光，看向林晓鸣，“你要开始逐渐形成对一切保持‘科学而谨慎的怀疑’的思考习惯，例如我们已经习惯的既定俗成的人生程序，是否就一定是正确的，是对我们人生最有利的呢？”

林晓鸣本能地摇了摇头，但一时也不太确定究竟哪些就是不利的。

夏宇自然是读懂了林晓鸣眼里的犹豫，他解释道：“我们回到你刚才的假设上，如果你没有完成集团的销售任务，我想知道，你很沮丧或者做什么事情都没心情，就能让你没完成的任务得以被完成吗？还是说有可能让你没完成任务这个结果有一些更好的转机呢？恐怕都不能吧！”见林晓鸣摇了摇头，夏宇接着道：“至于说高兴了就没有解决困难的动力了，是你低估了人类对自己价值实现的渴望。就拿你来说吧，如果现在真有电话来让你去处理事情，无论高不高兴，我相信你肯定都会去处理。但有一点你要觉察的是，究竟是在你高兴的情况下处理问题的结果会更好，还是在你不高兴的情况下处理的结果会更好呢？”

“那当然是前者了。”林晓鸣笑道，“我真要是去处理了，一般路上就会调整情绪，去都去了，不高兴也没用啊，要不到现场就光想骂人了！”

“你看你自己已经很好地解释问题了——情绪本身对于我们能否会去处理问题并没有推动。但如果我们认定负面情绪因外界而起，就会无意识地放弃对自己情绪的调整，唯一可能去做的就是压制自己的情绪。长期而言，这对我们的生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但如果我们能够了解所有的情绪来自于自己的内在，就会有更多的主动意识去掌控它。处理好我们的情绪，再去处理外界的问题，也能获得更好的结果。”

林晓鸣望着湖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她再次扭过头看向夏宇：“师父，您说情绪来自我的内在，那您能告诉我，我的内在为什么会在新年伊始的时候感到失落呢？”

“晓鸣，你一直是目标感极强的人吧？”

林晓鸣点点头，不太明白夏宇为什么忽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下意识地反问道：“目标感强不好吗？”

“不是好或者不好的问题，太看重目标的人，往往容易忽视过程的体验。而人生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体验过程，而非到达目的地本身，否则就我们的一生而言，匆匆忙忙地赶路，无非是赶着去坟墓，不是吗？”

夏宇的话在林晓鸣听起来，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思索了一下，印象里似乎是一次和宋磊吵架的时候，宋磊说过类似的话，而她一直认为这些话是宋磊不思进取的借口，没想到夏宇也会有这样的观点。

“师父，您不觉得所谓的享受过程就是自我放纵的借口吗？”林晓鸣直言自己的不同意见，“比如像我在平时工作中，集团给我下了三个亿的目标，我和我的团队说，没关系，你们只要享受过程，卖多少都是不重要的，估计没两个月，我就被公司开除了。”

对于林晓鸣的质疑，夏宇并不以为意，他笑道：“晓鸣，你这是个典型的二元对立的思维——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好就是坏。我说要享受过程，有说一定就要放弃目标吗？目标是一个方向，但如果成为行动的唯一理由，就很容易让整个过程变成痛苦地坚持，因为内在会觉得唯有实现目标才有快乐或者幸福的可能。最后即便目标真的实现了，快乐能持续的时间也是非常短暂的，因为，”夏宇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道，“对于必须盯紧目标的人而言，目标一旦实现，也就失去了，所以一定要找到新的、更大的目标才会有前进的动力。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在实现了上一年的目标后，内心会觉得失落。你没有了前进的目标。”

夏宇这番话着实令林晓鸣费解，她一直认为自己人生拥有的一切成就，都得益于自己卓越的目标感和使命感，今天被夏宇一说，居然成了问题，她一时无法接受。

林晓鸣的困惑夏宇尽收眼底，他询问道：“晓鸣，你回想一下，平时生活中，如果一段时间不给你一个新目标，你会不会觉得没意思？”

林晓鸣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没错，我一直说我自己在工作上是喜新厌旧的，如果一段时间没什么可挑战的目标，我就觉得很无聊。可是……”林晓鸣迟疑了一下，“我没觉得有问题呀，难道这样不好吗？”

“的确，目标感强的人往往会跑赢人生的前半程。因为这个阶段，我们有无数人生目标期待实现，比如要有钱、有房、有社会地位、有个好伴侣等等，想找到目标并不难，而每一次目标的实现，又会鼓舞你进入下一个目标。在这个阶段中，尽管目标实现的同时也会有失去目标的苦痛，但这点儿情绪的波动轻易就能被进入新目标的兴奋覆盖。”夏宇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远处的湖水，“但总有一个时刻，目标型的人会产生有心无力的感受，基本目标都已实现，而更高的目标则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实现，这个时候目标型的人往往很容易陷入所谓的‘中年危机’。”

“本来呢，以你目前的年龄，在追逐目标的这条跑道上再跑个十年八年估计问题也不大。但机缘巧合，你接触到了心理学，这段时间观察者的训练，让你对自己内在的感受越来越敏锐，你才会意识到自己内在的失落感。”夏宇的语气有了赞赏和鼓励，“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在关注结果的同时，更关注过程体验的方式调整，你会发现，你人生的上升通道会更长，收获也会更大。”

“怎么就算关注过程体验了呢？”林晓鸣开始逐渐理解夏宇的话了，但转换到现实生活中，一时还不知该如何去做。

“就拿你完成销售任务这件事来说吧，为了能够实现销售任务，你和团队制定了很多的计划和策略。在这个阶段，你的焦点就应该在目标上。但在实现的过程中，看见你的团队有哪些变化、哪些成长，去赞美他们；或者其中重要的成员有怎样的困惑和纠结，去共情和帮助他们。在这个阶段，你的焦点就应该放到对团队成员的关注上，因为结果是经由他们的努力创造的，你越多地看见他们，就会收获越多的过程体验。到最后，就算偶尔一次没有实现销售任务，你也会因为拥有这样一支不断精进成长的团队而喜悦。当你的成功不再聚焦在一点上时，你也不会因为跨越了这个点而失落。”

林晓鸣沉浸在夏宇营造的画面里，反复品味着他的言语，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师父，听您一席话如读万卷书啊！看不出，您还是管理方面的大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