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了，不像之前那样围着油花花的围裙，脸都不洗的油腻中年。
一身合体干净的黑色中山装，头发打理的很是利索，神态中充满了之前没有的自信。
桂英下意识的抹了抹头发，双手擦了一下围裙，高兴的说道：“德彪，你咋来了呢？”
“这话说的，我在这干了七八年，刚离开几天，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前老板吗。”
桂英喃喃的说道：“德彪啊，你真是变样了。”
德彪还没等说话，前面服务员跑进来催促：“老板，前面好几桌客人催菜，有一桌带小孩的，哭着说要吃锅包肉，跟他家人说做不了，人家急了。”
“炒菜师傅呢？”德彪问服务员。
“师傅刚才手烫坏，去医院了。”
德彪脱掉上衣，把手里装着大衣的纸兜和上衣递给服务员：“给我放到收款台那，跟前面说，锅包肉马上就好。”
然后看着桂英笑道：“瞅啥呢，给我找个围裙呢，范师傅要上灶了。”
“哎，哎，我给你找。”桂英急忙答应。
直接去厨房里面一间柜子里，找出一件半旧，但是洗的很干净的围裙给德彪系上。
德彪一看就知道这是以前自己用的那件，因为这是桂英去年亲自给自己买布料缝的。
穿了一年多，自己就离职了，没想到桂英还留着呢。
穿上围裙，德彪快速进入工作状态，煎炒烹炸，一切好像之前那样顺手。
事实上，德彪现在对于力度和感知的提升，其实无形中都会对厨艺有加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锅包肉出锅喽！”
德彪迅速把一份锅包肉装盘，递给边上切菜的桂英，笑道：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还是从前那个德彪不？”
桂英从德彪进来一直憋着的情绪实在忍不住了，红着眼睛抹着泪：
“嗯，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德彪。”
只是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没变，还是她心里的那个大英雄。”
……
德彪这一干，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大勺轮的起飞，一道道地道的家常菜迅速出锅。
桂英一直就在边上帮着切菜、配菜，前面结账直接让信得过的服务员做。
中途李师傅从医院回来，还好伤的不重，医生把水泡挑开，上了药，叮嘱养几天就好。
她舍不得离开一会，这个扁铲脑型的厨师，不知道何时已经占据了她的心，
眼前这一幕，最近一直出现在她梦里。
她怕离开一会，就像个梦一样醒了。
男女搭配，只要两人愿意，那真是干活不累，还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德彪做好最后一道拔丝地瓜装盘后，放下炒勺。
“德彪，喝口水吧，杯子我刷过了。”边上桂英默契的递过一个保温杯。
德彪一愣，这也是自己之前用的，没想到桂英也留着呢。
之前吴总邀请自己的时候，自己只顾着到维多利亚上班，不少东西都扔在了桂英饭店。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轰轰烈烈，表达爱意好感，整的死去活来的。
中年人的感情，细水长流，对你的每一份好都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
尽管德彪之前老对外说自己是29，并且现在身体素质真的变成了29。
但说到底，他这个人，内心还是那个41岁的中年厨师。
重活一回，他看清了自己几斤几两，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也能看清谁才是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好。
“哎，行。”德彪接过保温杯，慢慢喝了一大口。
桂英看着德彪：“走，过来歇一会。”
德彪摘下围裙放到一边，两人走到没有人一间包厢，服务员上了一壶茶，就很有眼力劲的离开。
“今天咋有时间过来呢，维多利亚那边不忙啊？”桂英给德彪倒了一杯茶。
“哎呀，还行，这不才第一天上班吗，不忙就过来看看你，”德彪接过茶水：“这不还正好来对了。”
桂英笑道:“今天可幸亏你，不然我这就炸庙了。
“你看，你还跟我客气上了。”德彪看着这位昔日做最亲近的人：“你还记得我刚来开元的时候不。”
桂英笑道：“你穿个破布衫，挎个绿兜子，埋汰拉瞎的就进来啦。”
德彪尴尬的摸摸头：“幸亏在农村跟着大厨做过大席，还有点手艺，不然真是两眼一抹黑。”
德彪的回忆不由得回到七八年前。
那年他三十出头，相依为命的姐姐刚去世，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不在，跟姐夫马大帅也不对付。
30来岁，家穷，长相这块也不“富裕”，一直没有媳妇。
他就背着行李离开了马家堡子，到他眼中的大城市开元，想要闯荡一番事业。
没准以后能功成名就，让家乡人高看一眼老范家。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生。
初到开元因为经常给农村做宴席的厨师打下手，德彪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会点手艺。
德彪直接就在各个餐馆找机会，他的厨艺虽然只是大锅菜的水平，但在当时的开元，也算够用。
不过因为长相憨厚，经常被黑心老板欺负，不是拖欠工资，就是没事拿话损哒他。
刚出社会的德彪，虽然30来岁，脾气却挺火爆，经常跟人就打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连续被几家餐馆撵走后，走投无路的德彪遇到了刚刚离婚，准备开餐馆的桂英。
那还是深秋，开元街上的杨树叶子泛黄落在地上，德彪穿着一身单衣，就挎个破兜子，像个流浪汉一样，蹲在街头。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却没有自己的一处容身之地。
“你不回家，蹲这干啥呢？”
“家，我哪还有家啊。”德彪缩了缩袖子，沮丧的说道。
女人迟疑了一下：“哎，你会点啥不？”
“就会炒个菜”。
“跟我来吧，正好我这缺个厨师，暂时没地方住，就在店里委屈一下。”
“那，那谢谢了嗷。”
就这样，两个在人生路上迷惘的人，命运般的遇见。
只可惜命运这个东西，又很喜欢捉弄人，两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最后彼此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两人回忆着过往那些经历，慢慢有些生疏的感觉消失，越聊越热乎。
桂英让德彪炒了两个菜，两人借着酒劲，彼此之间压抑许久情感慢慢找到了宣泄口。
“德彪，我发现你真变了。”
德彪纳闷：“刚才还说没变呢，咋又说这话呢？”
桂英摇摇头：“是变的跟原来一样了，我记得你刚要去维多利亚的前一天，那家伙神态，趾高气昂的，我这小餐馆都快装不下你了，恨不得明天就成为位大老板。”
“现在呢？”
“怎么说呢，就跟刚来时候一样，还是原来那个德彪好。”
“哈哈，对了，我有件东西送给你。”德彪主动结束了话题，去收款台拿了装衣服的纸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