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鸣笛声夹着不停敲击手机的“哒哒哒”声，惹得任思记心烦。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的年轻女孩穿着白色蓬松的羽绒服，靠在座椅上像是陷进了一块柔软的面包之中。女孩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敲击着手机上的键盘，任思记听不清她在念叨些什么。
“还是算了吧。”女孩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
前方黑色电动汽车的尾灯亮了挺久，任思记挂着P挡，恨不得连引擎都熄灭。
如果是多年前刚开上出租车时，他会骂着脏话，按下喇叭，但现在的他不这么做。抱怨和按喇叭不会对现状起到任何作用，毕竟从五点半开始，这路——这座城市的所有大路，就都不可能清净。他更喜欢夜里上班，客人不多但跑得畅快，时价也高些，还能问客人讨点额外费用，美其名曰“燃油费”。
虽说跨年夜是高峰中的高峰，但是这堵车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他不禁从窗子里探出头，却只看见前方的道路爬满一动不动的车龙。他又悄悄瞟了一眼后座的乘客，女孩似乎没有从网络中抽身的想法，一个劲地敲着手机屏幕。如果她能注意到此刻的计价表正在飞快跳动，应该就不会如此沉默了吧。任思记看不惯这些总是捧着手机的年轻人，他觉得他们已经迷失在虚拟的网络世界，而忽略了现实中的沟通。前些年拉的乘客，自己还能和对方聊上两句，如今的乘客大都是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就算搭话也得不到什么回应。比起拉年轻乘客，他还是喜欢拉那些中年人，中年人不会坐在后排，他们愿意坐在副驾驶座和司机聊上两句。
任思记百无聊赖地打开电台。
“二更是夜朦胧，他乡的酒你喝不够……”
某支乐队演奏着。
他换了台，刚才的电台似乎在循环播放那支乐队的歌。任思记并没有听音乐的心情，更何况这种莫名其妙的音乐也不是他的喜好。
“滋……感谢这位司机朋友的分享，请广大司机朋友注意，目前南滨路因为电力故障导致多起交通事故，陷入了拥堵。请广大司机朋友绕行……”
怪不得丝毫不动呢，任思记心想。高峰期又遇上电力故障导致的事故，雪上加霜，看来短时间内是动不了了。
后排的女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摘下一只耳机。
“师傅能掉头回去么？”
她似乎没有听见刚刚的广播。
“不行哦，你看现在是一步都动不了。”
女孩这才四处张望，搞清了拥堵的现状。
“怎么搞的？”
“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
“为什么没走两步计价表还在跳啊？好贵啊！”
女孩终于注意到了“刺客”计价表。
“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刚想着怎么和女孩解释出租车不动也要计费，女孩就抢先说道：“算了，我要下车！”
“现在不行。”
任思记看了看周围。目前处于中间车道，理应无法下客，但所有车子都停着，真要下也没什么危险。
女孩的话似乎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不顾任思记的反应，迅速付了款打开车门。
“喂！注意安全！”不知这句话有没有完整抵达她的耳中。
见到女孩消失在视野里，他静静地把“空车”牌子又翻了起来。
坐在这么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方盒子里，寸步难行，这怎么称得上自由呢？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找一份自由的工作。他本想：出租车嘛，不就是开着车全城瞎溜，有客人就顺便载一程，赚得不多不少，多自在。
现在，只剩无聊与无奈。
耳边传来引擎声，是有人空挡轰油门吗？都不耐烦成了这样，也是可悲。但那引擎声在靠近。他看了眼车窗外的后视镜，一阵灯光闪得他眯起了眼。
有一辆摩托车飞驰于停滞的车潮之中，每一个动作似乎都紧贴汽车车门，骑士却毫不在意，不讲道理地穿梭，轮胎所及之处升起了些许烟尘，红色尾灯在黑夜中飘曳成线。
直白点说，就是一辆摩托车在堵住的车道上“钻车缝”。
任思记偶尔会觉得钻车缝的摩托令人厌恶，但此刻就像是笼中鸟看见了飞翔的鸟，他恍然间失了神，想到曾几何时自己也这般驰骋，虽然总是引得身后的车子疯狂鸣笛，但他总是一笑而过。在开出租的这几年，他再也没感受到当时的心情了。对出租车司机来说，最想听的话前三包括：“帮我追上前面那辆车！”但是这些年任思记听过最紧急的话是：“我快迟到了，麻烦快一点！”有什么差别呢？不都是让司机开得快一点吗？为什么自己完全体会不到当年肾上腺素狂飙的快感了呢？
任思记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刚刚是眼花了。那个骑士戴着白色的全封闭式头盔，身着黑白相间的摩托骑行服，黑色裤子。车手的脖子处围了条红色的围巾，在快速行驶中，于空中扬起，显得飘逸。这个骑士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就像是某个动物。
他想起曾经在电台里听到过，主持人谈论着那个穿着黑白骑行服的人，他们好像叫他——熊猫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