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完整的商道,这一路艰难坎坷,既有沙匪横行,又有别国刁难,还常常补给不足,全靠送母归乡的执念,还有族人口中那个富庶安定的大宣支撑。
临近阳关时,小商队遇上了另一支队伍,与他们同在一处河谷休整。
这支队伍人数很多,也是从陌赫国前往大宣的,并且有着陌赫贵族的旗帜和仪仗。
萨鲁格借着两斛果酒跟对方的护卫聊了几句,得知他们是前往大宣和亲的陌赫公主的队伍——陌赫接受大宣的示好后,为了表达亲善,便将唯一的公主送往大宣和亲。听说和亲的对象是大宣的某位皇子,对陌赫国来说也算是很有排面的事情了。
两国贵族之间的联结,对他们这些平民而言只是段遥不可及的佳话,在旅途中当个故事听听罢了。小商队识趣地避开了和亲队伍扎营的河岸,围坐在自己这边的篝火旁,用陌赫语畅快地聊着天。
彩珠儿闲不住,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找到了几株矮小的野果树,便顺手摘了点果子。这种果子她没见过,外皮有的发黄有的发白,分辨不出什么样的更好吃。
于是她挑出个白果子递给阿兄,兴奋地说:“阿兄你看,我找到了新鲜果子,又香又甜,特地给你摘的,你快尝尝。”
萨鲁格没多想,只觉得妹妹贴心,接过来就咬了一口,登时被酸得面容扭曲,吐出来骂道:“呸呸,哪里香甜了!分明又酸又涩!”
彩珠儿奸计得逞,嘻嘻笑道:“多谢阿兄帮我试吃,看来这些白果子还没熟透。”
萨鲁格气得追打她:“你又耍我!”
彩珠儿边躲边咬了一口黄果子:“嗯,有点酸也有点甜,不过汁水挺多的,勉强能入口,还是没有我们的葡萄好吃……哎呀,阿兄饶命哈哈哈。”
到底被追上了,萨鲁格挠她痒痒,彩珠儿扭得怀里果子掉了一地。
闹完了,她终归舍不得这些新鲜野果,捡起来往小河边走:“酸酸甜甜的也不错,我去洗干净了带大伙儿分分。”
清洗着果子上的沙土,彩珠儿听到不远处也传来水声,抬头看去,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身着华美的陌赫贵族服饰,正坐在河边浣洗锦帕,擦拭面庞。
联想到阿兄打探的消息,彩珠儿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你……你不会是公主吧?”
那女孩转头看向她,见她没有恶意,又说着陌赫语,显然是同族人,点了点头:“我叫阿斓,是陌赫的公主。”
“我、我叫彩珠儿!”彩珠儿也不知该怎么行礼,手忙脚乱地指了指父兄那边,“我是陌赫商贾的女儿,我们想要入关做买卖……”
“我知道,护卫告诉我了。”阿斓的语气十分亲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彩珠儿,你的名字跟我有点像呢。”
阿斓,在陌赫语中的意思是最耀眼的宝珠。
“是呢。”彩珠儿还是有点拘束,又有点好奇,“对不起啊公主,打扰到你了,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没人跟着?公主不是应该被护卫和侍女围在一个圈圈里吗?”
“那样也太奇怪了吧。”阿斓笑道,“是我让他们别跟来的,明日就要入关了,我想出来透透气,梳洗一下,给自己醒醒神。”
“哦,这样啊……我是来洗野果的,”彩珠儿走上前,递给她一个黄澄澄的果子,“这是我刚刚在那边树上摘的,不知道是什么果子,酸甜味儿的,要尝尝吗?”
她一靠近,公主的营地里就有了动作。
阿斓朝那边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有危险,护卫们不必过来。
彩珠儿一顿,连忙收回手:“啊,是我唐突了……”
阿斓主动走上前,看着洗干净的果子,大方地说:“没关系,我此行肩负重任,确实不方便吃野果,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果子叫什么。”
“叫什么?”
“大宣人叫它杏子。”阿斓说,“这种杏树很好长,先前我们还与大宣换了些种子,打算在纳希河谷里种一些。”
“真的吗?”彩珠儿咬了一口杏子,“那我们以后在陌赫也能吃到了?”
两个同龄的女孩在岸边聊了会儿天,不提异国和亲的忐忑,也不提入关行商的迷茫,只是天南海北地聊着,而后互道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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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营地,彩珠儿远远望着对岸公主精致华美的车驾,叹了口气:“原来当公主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啊。”
萨鲁格敲敲她额头:“你还给人家公主操心呢?”
彩珠儿很快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哎阿兄你看,公主车驾上垂挂的那种布幔就是丝绸吧,肯定是大宣赠送给我们王族的。哇,看上去又轻又软,在月亮下还会发光呢,真想摸摸啊,这些丝绸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萨鲁格道:“听阿母说,大宣人饲养了一种虫子,那种虫子会吐丝,吐出来好长好长,好多好多,就变成了丝绸。”
彩珠儿努努嘴:“我也听阿母提过,这不是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虫子吗?大宣人穿着虫子吐出来的东西,不会觉得怪怪的吗?还有那些虫子,只需要吃树叶就能吐出布料来,这也太神奇了吧?那种虫子会长到多大?这么长?还是这么长?”
趁妹妹拿手比划,萨鲁格偷偷用一根细长的水草在她后脖子挠了挠,又挠了挠。彩珠儿觉得痒,伸手去抓,刚巧抓住一个湿漉漉的长条东西。
萨鲁格故意大喊:“嚯,好长的虫子啊!”
彩珠儿吓得跳了起来,拼命甩手:“啊啊啊啊!什么虫子!好恶心啊!”
萨鲁格大笑着逗她:“吐丝的虫子呀。”
“阿兄你又吓唬我!”
“你还让我吃酸果子呢,咱俩这就扯平了!”
看着这对兄妹嬉笑打闹,哈朗沉闷的心情开阔不少,望着东面的戈壁说:“彩珠儿别急,等我们入了阳关,阿翁带你去摸摸他们的丝绸,看看他们养的虫子。”
“虫子恐怕看不到了,阿母说那种虫子只在大宣的南方才有,河西四郡多半是见不着的。”彩珠儿遗憾地说。
“那也没关系,等阿翁把带来的货物卖了,小本生意做起来,总有机会带我们彩珠儿去更多地方,见到那种能吐布料的虫子的。”
“太好了!阿翁真好……”彩珠儿抱着父亲的胳膊,冲兄长做鬼脸,“到时候我要把虫子藏在阿兄的馕里头,让他咬一口就……嘿嘿嘿……”
此时萨鲁格突然侧耳:“什么声音?”
呼呜——呼呜——
河谷中似乎起了风,小商队与和亲队伍里的骆驼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
月光照耀着他们,阳关就在数十里外。
彩珠儿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一夜,颠覆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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