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帮我，杀了他

垂钓者在神庙之中！

得知这个真相的陈理只觉毛骨悚然。

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神庙向来是至高无上的。

因为罪地之人自出生起便背负着不可化解的诅咒，唯有神庙里供奉的那张皇榜才能将其压制。

但没有人知道皇榜从何而来，也没有人质疑为何只有魁首才有资格接受皇榜灌顶，人们只知道按部就班地修行剑、丹、器、符等八道，在三十岁前争夺大比魁首，赢则前途光明，败则碌碌而终。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可现在陈理懂了。

这并非天生如此，也并非没有人质疑，而是有一位手眼通天者默默主导着这一切，将所有质疑声抹杀！

“赤夏老祖将他称为……”

“神庙看守。”

“顾名思义，此人来自罪地之外，奉命看守皇榜。”

既然已经道出对方身份，赤鬼索性多说了些：

“按照众多涅槃者的猜测，这一位的原本修为应该超出了罪地限制，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自斩一刀跌落到了涅槃境。不过没了境界，凭借着悠久的寿命、超出涅槃的大道理解以及高深莫测的神通法宝，他仍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陈理眯眼道：

“罪地历史上，曾有许多妖孽横空出世，无敌一个时代，例如我宗二代祖师庄坐井，阴阳宗三代阴主墨无痕，赤剑宗五代祖师柳红梅……这些人中，难道没有一个人可以抗衡此人？”

赤鬼脸上浮现一抹惋惜：

“当年赤霞村覆灭后，暮年的庄祖师曾经提着名剑「赤帝」，上神山讨个公道，结果下山之时衣衫染血，只剩下了一口气。”

“连他老人家都做不到的事，其余人……多半更不行。”

陈理叹了口气。

那一位来自罪地之外，所修的功法神通之品阶令所有人仰望，唯有赤夏老祖所留传承才能比肩。

然而千年之前，得到一道传承的庄坐井祖师也败了。

“不对！”

蓦然，他看向赤鬼：

“你方才说，提剑上神山时，祖师已是暮年。那么倘若他正值鼎盛，结果是否会有不同？”

庄坐井究竟是败给了岁月，还是败给了那一位，结论有待商榷！

赤鬼低头抓住脚上的锁链：

“我不知道，事实上，告诉我这些秘密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或许……此事唯有庄祖师和那一位本人心知肚明。”

“不过……”

“眼下我们还有机会再造一尊正值巅峰的庄坐井，弥补祖师当年的遗憾，不是么？”

陈理沉默不语。

他当然清楚赤鬼是什么意思，赤夏老祖的传承近在眼前，自己又符合所有条件，只要吞下这份机缘，便能在短时间内崛起，像二代祖师那样“无敌”罪州。

届时再上神山，或许便有机会替赤霞村数百冤魂讨个公道。

“起来吧，用你的「赤帝」划破手掌，贴于石像除了握剑之外的任意一只手上，便可得到对应的传承。”

“不用担心那一位会窥探这里，眼下临近云州大比，神庙皇榜异动，他必须寸步不离！”

“而等到大比结束，已是数月之后，那时的你早已将机缘消化，晋入涅槃。只需再寻一片密地，蛰伏数十年……”

昏暗灯光下，赤鬼那张惨白的脸逐渐显露疯狂，赤红双眸布满毫不掩饰的贪婪，夸张的笑容更是将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令人不适。

他像是一头从地狱爬出、循循善诱的恶魔，在自己耳旁不断许诺着未来。

而陈理……

似乎被说服了。

这一刻，他只觉得脑袋有几分昏沉，似是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站起身，面对石像，将「赤帝」徐徐拔出，对准了掌心——

可下一瞬，正当他即将用剑割破手掌之际，耳旁却倏然响起了阵阵金铁碰撞之声，仿若黄钟大吕震碎魔音，将自己从心智迷乱中拉回了现实。

陈理低下头。

只见赤鬼坐在石像之下，不断喘着粗气，双手各自握住一条脚上镣铐延伸而出的铁链，握拳锤击地面。

金铁碰撞之声正是由此而来。

“呵，呵……”

此时，他的双拳尽是鲜血，笑声中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纠结：

“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陈理见状不由长叹一声。

这一刻，他心中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只有同情和惋惜。

很显然，赤鬼是那一位的人。

为了帮对方拿到赤夏老祖留下的机缘，他一步步接近自己，在合适的时机发起蛊惑，最后在差一步就要功成之时……

却又主动打断施法，选择了救赎。

陈理猜不到赤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他会承下这份迷途知返的人情。

“我早该想到的，以你的身份地位，不应该接触到那么多此界隐秘，但如果……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甚至……你为何能掌控白虎峰上的那座剑阵，为何能先于我一步早早等在这座祠堂，还有方才那种迷惑人心的手段，也都有了解释。”

“对不起，对不起……”

赤鬼不敢直视陈理的眼睛，只是嘴上不断道歉，同时拳头握住铁链，不断砸向地面，似是这样能减轻心中的愧疚。

陈理没有刨根问底，更没有站在大义的高度上怒其不争，只是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做无谓的自残：

“我能帮你什么？”

他的声音真诚而温暖。

赤鬼愣了一下，握住锁链的双手悬在半空，而后轻轻抬头。

视线中，陈理的身影和那座八只手的石像渐渐重叠在一起，令他只能仰望。

于是下一瞬，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色：

“帮我，杀了他。”

“好。”

陈理回答得毫不犹豫。

仿佛承诺要杀的只是一条猪狗，而不是那尊俯视众生的“老神仙”。

而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赤鬼拖着残躯起身。

眼下的他已经没脸再留在祠堂中相伴老祖石像了，所以决定走出屋子，将此地留给陈理一人。

离去之前，他不忘回头嘱咐：

“皇榜异动之事是真的，在大比结束前，那一位不能离开神庙，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有其他人前来打扰。”

“我会守在门口，为你争取时间，但不会很多……”

“至于是否要接受传承，你自行决定。”

陈理还有一个疑问：

“为何帮我？”

赤鬼自嘲一笑：

“白虎峰上，欠你一道人情。”

“也是我这辈子欠的唯一一道人情。”

说罢，门被关上。

而同一时间，忙碌了很久又不知道忙了点什么的白猫终于从暗中窜出，又一次回到了陈理的怀里。

“剑道。”

然后，如同十岁那年叼来一口剑，和两年多前让自己修行「死囚」一样，它又一次给出了不容置疑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