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味觉是在三十五岁以后
小时候家里什么都有,我爸工作的关系,家里不缺吃的,但也谈不上多丰富,在部队大院里生活的人平时买东西都去服务社,类似于社区商店的意思,但是不对外,也不用钱,拿票就行,小时候家里大门边上挂着一堆各种票,油票、肉票、豆腐票、鱼票、饼干票、奶粉票,啥票都有,花花绿绿的一摞,有时候我妈做饭,缺什么东西就喊:大龙,拿个豆腐票去服务社,捡块豆腐。或者酱油啥的。我从那个摞子里头找到对应的票,撕下来,到服务社给社员,然后就能领到相应的东西。我印象最深的是捡豆腐,上面还能渗出油花。后来服务社没有了,我们再买东西都要去边上的市场里买了,南市场是我寒暑假的时候经常会去的地方,那里有我爱吃的所有。
从小到大我不知道什么是味道,酸甜苦辣都不怎么敏感,也什么样的味道都能吃的下去,或许是我以为我吃到了酸甜苦辣,但实际上并没有。
三十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南市场买萨其马。南市场里的萨其马我从小就吃,而且只吃一家的,吃了三十年。芳姐做的萨其马对于我来说是最好吃的东西,因为我爱吃萨其马。
以前过年的时候走亲戚,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两盒糕点,里面装的什么不知道,我妈也不让我们随便打开,因为她和我爸也要去给别人拜年,他们也要拿糕点过去。我小时候看着那一盒盒的糕点分外眼馋,我觉得那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好吃,等我稍微长大一点,胆子也大了一些,时不时趁大人不在,偷摸的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偷偷吃了几盒之后,总结了经验,那就是这些糕点里的萨其马是最好吃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爱上了萨其马。
芳姐刚在南市场开蛋糕摊子的时候我十岁上下,我估计那时候芳姐也就不到二十岁,蛋糕一出炉的时候香味满街都是,但我不喜欢,我喜欢芳姐做的萨其马,芳姐做的萨其马是真材实料的,把面条炸过之后,挂上糖,她把糖挂很厚,吃起来很甜。
2015年我三十五岁,芳姐也没多老,她还在南市场的摊子上,我带着女儿去市场,边走边跟我女儿说:这就是爸爸小时候经常来的市场。正赶上芳姐做萨其马,我买了一大块,掰下来一点给我女儿吃,问他:好吃吗。我女儿说:还行,就是太甜了。
我女儿是有味觉的,我也掰了一块,真甜。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萨其马真甜。
以前我练过体育,学过美术,直到工作的时候,多数时间里都是匆匆而过,没有品味这一说,更多的时候都是吃饱了就行,上学的时候也没有粗茶淡饭,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大鱼大肉,不知道苦,也不清楚甜,我觉得这些都很平常,他就是我生命里必然的经过。直到我必须面对艰难,我才吃出了萨其马的甜。我回想了一下,芳姐做的萨其马确实太甜了,那时候生活也太甜了。
我爸也没有好好品味过滋味,他也很忙,一直忙到死。他应酬多,经常喝酒,而且他不善酒量,喝不多就醉了,有时候回家的时候迷迷糊糊的。1990年春节,他又在单位值班,我们和妈妈一起在家过春节,我爸说过了十二点就回家,我妈和我们都在家里等着我爸回来,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喝醉了,我妈很生气,没让我爸进屋,我爸坐在大门的门房里的凳子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见他还坐在们房里,我去扶他进屋,我妈也来扶我爸,他清醒了,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只一巴掌大的虾,我爸说:昨天晚上会餐的时候一人一个,我没吃,装回来,给大龙尝尝对虾。
那只虾上面裹满了番茄酱,酸酸甜甜的。
我姥爷家是锦州人,每年秋天都要晒螃蟹,都晒干了之后,把蟹肉取下来,一直很大的螃蟹也没有多少蟹肉,每年表舅来看我姥爷的时候都会带一些过来,用报纸包了,一坨一坨的。有蟹肉的时候,我姥就用蟹肉加上黄瓜片做汤,味道很鲜美,我觉得蟹肉直接吃肯定更好吃,我姥爷就让我直接吃,每当这时候我姥就会说:这不吃瞎了么。我姥爷就在边上笑笑说:大龙爱吃。然后他再打电话让老家多寄些蟹肉。
我吃过很多东西,却感受不到味道,如今却从一块萨其马开始,我品味到了各种滋味。酸甜苦辣,看似平常,能够感受这些,这也是生活给我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