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姑娘,来洗衣服啊?”
黄莺听到问话,抬起头看了眼邻家的婶婶腼腆的笑了笑算作回应,又立刻垂下头忙着把木盆放到河边的鹅卵石旁。
她来的有点晚,好位置都被占了,王婶婶见她站都站不稳,连忙给她让出一块平地,又嘴里念叨,“哎呀,你看你,下次再来洗衣服路过门口给婶说一声,婶给你占个好位置。”
黄莺被她笑的促狭,不好意思的走向王婶让的位置。
其他的妇人见她蹲下,便又开始捶打衣服,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村里的菜现在长势喜人啦,河东边那个被雷打死了多年的老槐树开始抽条啦,昨天街西边的小伙子说媒正是隔壁村子顶顶好的姑娘,说不定明年开春就能抱上孙子了……
黄莺听的津津有味,垂下的眉眼全是餍足,磨洋工直到太阳夕斜,飘来的霞光里都带着饭香味时她才抬头望天,又低头看了看不知道敲打几遍的两件衣物,慢腾腾收拾那两件衣物,放进她专属的小木盆里。
望着妇人们面前堆满小山似的的衣服,不管是见了几次,她还是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眼下无事,黄莺玩心大起,小手一拍,面前的水面溅出了水花,旁边的王婶笑着看着她,黄莺颇有点不好意思,弯了弯唇角,抬起木盆,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众人一一给她道别,黄莺这才抱着她的小木盆满足而归。
身后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变的飘渺,妇人们的嬉笑甚至有点让她继续待在那里,看了看天色,黄莺不舍的继续往前走。
“黄宝?!”
黄莺抬头,笑容僵在嘴边。
只见一个妇人上身靛蓝色棉质短打上衣,下身一条半旧不新的粗麻裙子,一个浆洗的有些发白的面巾将头发绑的一丝不苟,妇人面带怒意,声音更是严厉,更可怕的是,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粗粗的擀面杖,此人,正是黄张氏。
黄莺连忙小跑过去,举着小木盆想要放到女人眼前,可是小豆丁身高不够,举着手也只能放到女人胸腹。
看着黄莺讨好的行为,黄张氏忍不住叹口气,想起相公之前交代,便放下擀面杖,给男人几分薄面。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让她也不好继续保持愤怒,拿过木盆,黄张氏眼珠子一转,便坏心眼的将木盆放在黄莺头顶,就这样,一手扶着木盆,一手拿着擀面杖,两人回家去了。
一进门,堂屋里热腾腾的饺子弥漫着白色雾气,猪油的香甜气息混着面香。黄莺连忙放下小木盆在院里,噔噔噔跑进房间等着娘亲给她净手,黄张氏不动,她便忍着口水乖乖坐在长凳上等着。
黄张氏霎时被这丫头片子给气笑了,黄二郎已是村里村外的憨厚老实,黄莺更是和他爹如出一辙,出了名的一根筋,她瞪了刚进门的黄二郎一眼,转身去厨房放置厨具去了。
黄二郎讨好的笑了笑,对着他的老来子挤眉弄眼,等到黄张氏入座,三人便一个一个拾筷开动,热腾腾圆滚滚的饺子一下肚,黄莺脸上就出现了浅浅梨涡,眼睛眯成一条弧线。
“好吃吗?”黄二郎笑着问。
黄莺一边嚼着饺子,一边重重点头,吞进去一个之后又突然瞪大眼睛看向黄二郎。
黄二郎看着黄莺可爱模样心里只觉得熨帖,便顺着她的心意解释:“猪肉白菜馅。”随后又指了指堆在门边的白菜,点了点经常吃的大肉。
黄莺点点头,摇头晃脑,双手比划着比碗还大的圆,黄二变笑着点了点黄莺的额头,“你啊你,碗里还没吃完,就想着锅里?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小鬼机灵。”黄张氏笑骂道,将自己碗里的饺子拨了几个给她,又夹了一筷猪肉炒笋到黄二郎的碗里。
一家人,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黄莺嘿嘿一笑,拨饭的动作更快了些。饭后,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在再吃一碗和歇歇肚子这两个选择里纠结。
黄张氏好笑的拍了她一下肚子,嘱咐道:“可不能再吃了,赶紧站起来消消食。别过会睡觉积食了。”
黄莺听话的站起来,走到一旁,摸着父亲新赶制出来的家具,黄莺比它高了一头,正好能看到精美的雕花。她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摸着花纹频频点头,咿呀咿呀的发出不明音节,很是可爱。
黄二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姑娘,黄莺现已经六岁,村里的人说她天生声哑,是来历劫难的,算命的又说这孩子命格奇诡,有些许不顺。
可不是不顺吗?不然,其他孩子都好好的,怎么他的孩子就是个天生的哑巴!黄二郎琢磨着和张娘商量找个赘婿,可是,又担心若他两人死后,黄莺老了,耳聋声哑能好过?
想到村里最近来的老先生,黄二郎终于打定了主意,背着手遛到厨房。黄张氏正在洗碗,他回头瞄了瞄还在望着雕花出神的黄莺,忍不住抱住自家娘子的细腰,头伏在肩上,深吸一口气,是好闻的皂角味。
黄张氏羞红了脸,也时回头望了望黄莺,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手,问道,“黄二,怎么了?”
黄二郎的声音被衣物堵的有些闷,“我想村头那新来个老先生,要不我们把黄莺送过去识识字,省得咱俩人都去了,黄莺没个好日子过。”
黄张氏先是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丈夫说的什么,先是开心紧接着又担忧的询问,“黄莺是个女娃,先生会同意吗?”
“最近女帝登基,要开放女学,是要招女学生的,到时候我再给先生打几张桌子椅子。”
黄二郎行二,是位木匠,上有大哥,学的是捕猎的手艺,下有个妹妹现已嫁人到隔壁村子,另有一个幺弟上的私塾,这消息还是前两天他去给主宅送饭得知的。
黄张氏点头应了,便麻利的收拾出一块红布和二十多个鸡蛋,又从地窖中拿了两斤米,次日一早黄二郎便搭了牛车去镇上买了十多块肉干,这便是束脩了。
黄二郎回来后,黄张氏从红木箱内掏出两套干净衣物,这还是去年的新衣,针脚细密,布料柔软整洁,她连忙给一父一子穿上,又细细整理了一番,这才让黄二挎上竹篮,她心疼的理了理袖腕处的压褶,半叮咛半嘱咐。
黄莺低着头玩弄她的衣袖,只见黄张氏轻轻的拍了拍黄莺的脑袋,“听好你爹的话,不许乱跑。”
这可真是错怪了黄莺,从小到大,她还真没乱跑过,只是为人有些呆傻,常常往人群旁边一坐就忘了时辰,黄张氏有心想纠正,又听村里人说,黄莺这是沾人气,便作罢了。
黄莺动了动脑袋,将头从黄张氏手心里逃出来,轻轻的哼了一声,熟知女儿的黄张氏则笑着理了理黄莺的发型,夸赞道,“我们黄宝就是漂亮!”
黄莺开心的笑了笑,一张嘴,露出了缺了牙的嘴,看得黄张氏噗嗤一笑,黄莺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大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控诉她的嘲笑。
黄莺低头又玩闹臭美一会儿,便在娘亲的嘱咐上捉住父亲衣角,两人一同离家去村西的私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