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老皇帝消瘦干枯的身子坐在阔大的龙椅上,有些滑稽。
然而,在下方跪地叩首的戴权眼中,却宛如一头历经岁月沧桑却依然威风凛凛的老龙。散发着无上威严,深邃而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一切,强大气场和绝对权威,依旧让他心生敬畏。
老皇帝的手边,赫然放着皇帝送来的李素封爵之议。
这书议,他已经在手边放了三天。
从地上碎裂的砚台,戴权头上的鲜血,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狗东西!这是你说的中下之资?”
老皇帝再一次开声。
戴权明白,太上皇不是介意李素的资质,而是欺骗,是自己的消息误导了他的判断。
戴权用头砸地,一时间血流如注,哀声道:“陛下,是奴才错了,奴才去了白云观,观主说他这是入了道,是道家的开悟。”
老皇帝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又拿起了封爵议书,忠瑞伯!
封伯,这是超恩了。
他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想借着这个事儿,一震朝廷颓气,更要传递一个信号给百官,有功于国,施恩不吝!
换做旁人,自己绝对是大力支持的,但李素,自己这个王八孙子,自己那已故孽子血肉不行。
他担心有一日,万一李素势大,又得知了自己身世,若是祸起萧墙,自己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既想李素能好好活下去,又想李素不出头。
但这王八孙子,怎么看都有自己的风范,难道是自己种而不是老大的种?
老皇帝的心纠结的都快碎了,他又恨起了跟孽子私通云妃。
他也明白,皇帝也可以不问他的意见,但因为赏爵是皇家事,出于尊重向他请示。
但是说不得自己要做一次恶人了,他把议书扔到了戴权面前:“去,告诉皇帝,降一等,就以其生地为名。”
戴权再次叩头,捡起议书就往外跑。
刚到宫门,身后又传来了老皇帝的声音。
“把云妃的骨挖出来,给朕砸碎了!”
戴权脚步一顿,转身又磕了个头,随后匆匆去了。
彭城码头。
船队停了下来,补充物资歇息休整,从扬州到京师,一路两千余里,尤其现在入冬,进入了北风季,大约需要月余的行程,中途需要补停多次。
李素披着大红的皮裘,腰挂黑剑前行。
薛宝琴着一身素色锦袄,外披墨绿皮裘,跟随在后。
再往后是四名巡捕营的好汉持枪跟随。
是的,大棍上了刺刀就好比是长枪一般。
在岸上等他的杨间见状,瞧向他的四名护卫,不由的皱眉:“妙言,你这棍子上绑刀,到底是怎么个用法?”
李素笑道:“你的银子不要了,我就可以告诉你。”
杨间撇嘴:“做你的清秋大梦吧。”
“杨都督,考虑一下,我这枪术所向披靡,一亿打十亿。”
杨间嗤笑一声:“别想再骗老子,请老子喝酒,我他娘的都穷死了。”
“哈哈,走。”
李素招呼一声就往前方的酒楼走去,杨间带人跟上,到了门口就是一愣:“俏江南?这名字稀奇啊,就做江南菜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素率先迈步进了门。
等进了门儿,薛宝琴就愣住了,只见自己的哥哥薛蝌,正一脸惊喜的在看自己。
瞬间她就明白了,李素刚上船时跟她说的话,在彭城有惊喜给自己。
“哥哥。”宝琴不由上前几步,开心的看着薛蝌。
“哈哈,又长高了!好好!”
薛蝌也开心的看着月余没见的宝琴,看气色在林府养的不错,心中更安。
他开始被李素半忽悠半逼迫的帮李素做事,到现在李素开始奉命上京,眼看前途大展,已经完全放下心思帮李素做事了。
眼前的酒楼就是他奉李素的命开起来的,沿运河还要在重要的码头开十座,彭城是第一座。
“大兄请,杨大人请,楼上已经留好了雅座。”薛蝌一边牵着宝琴,一边把李素和杨间往里让。
到了三楼最顶层包间,众人也不落座。
而是移步至窗前,放眼向外眺望而去,视野无比开阔,整个彭城运河码头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码头上,一艘艘巨大的船只涌在岸边,有的正忙碌地装卸货物,工人们喊着号子,将一箱箱货物从船上搬到岸上。
还有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等待出航。
桅杆高耸,船帆飘动。
沿着河岸,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有行色匆匆的旅人,背着行囊,还有一些老人,坐在河边的石凳晒着太阳。
“好楼,好景儿,这是你的手笔吧?”杨间扭头看向李素。
“我出的主意,薛兄弟办的事儿。”
杨间咂吧了一下嘴,手搓下巴:“这里面有没有老子的银子?”
李素走过去摁着他坐下:“我的杨都督,你也不想想,薛兄弟是什么出身?皇商之家!怎么可能缺那点儿银子?你想银子想疯了吧。”
“我特娘是快疯了。”
杨间委屈死了,前些日子,李素又拿这银子说事儿,让他请自己的亲家泰山卫的都督钟彪,急出泰山赶往峄州,假扮行商秘密在两岸随行。
为此,钟彪在信上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泰山卫到峄州可是三百里路,并威胁不拿十万两银子出来,女儿不嫁了。
当然,李素是给了他钦差行辕开具的调兵文书,但要不是有银子,他才不受那个气。
更何况,欠这么个人情,以后钟家姑娘嫁到他杨家,他儿子岂不是白白矮一头?
李素笑呵呵的给杨间倒了盏茶:“大气点儿,杨哥哥,你以后是要封侯的。”
杨间一饮而尽:“你特娘的别乱叫,我跟你师父是一辈儿的。”
李素不理他,对薛蝌说道:“薛兄弟,快叫人上菜,看把杨大人饿的都说胡话了。”
随后他拉着宝琴坐在了自己身边,薛蝌看了一眼,笑着出去了。
这就很好,自己这妹妹本也是庶女,原本自己父亲趁梅翰林一家落魄时,与其约了亲,不成想梅家近年得了势,就断了来往。
现在能得李素爱护,未来总有一番造化。
李素随后在杨间耳边低声道:“老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意见,挨了亲家的骂,但你得信我,这一路无事便罢,若是有事万死难逃其咎。”
杨间眼睛一瞪:“谁敢骂我?就他钟彪?我借他八个胆子,大不了我儿子另娶……”
“我他娘的就要顶楼,知道爷爷是谁吗?信不信爷爷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楼子!”
杨间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喝骂声,打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