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郝生气,我有个小弟叫没头脑,人如其名她真的是个傻子。
没头脑最开始还不是我的小弟,她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见到谁就跟在谁后面,不过她每一天都是刚出生的小鸡,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
没头脑的爸爸妈妈开始还会很着急的找,也许在没头脑刚出生的时候,没头脑的父母是真的爱过她。
村里人也会帮忙送没头脑回家。后来就不是了,没头脑的弟弟出生了,农村人都重男轻女,没头脑的爸爸妈妈也不会管她了。
没头脑出生在一个秋天,初秋天气正合时宜,秋天是个很美的季节,也是丰收的季节,每年没头脑最重要的日子里,往往只有她独自一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等没头脑应该上小学的年纪了,村长就帮忙给没头脑准备东西上学,没头脑的童年是村里人一点点拉扯大的。
托老天的福,没头脑长得讨人喜,像个年画娃娃,村里没孩子的女人和孤单的老大娘大爷总会对没头脑有几分怜惜,“瞧,多秀气的女娃。”
没头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我比没头脑大三岁,那时候我四年级最喜欢装大侠行侠仗义,常常披着塑料袋当披风走来走去,说些拯救世界,救赎人类的中二的话。
我和没头脑的相遇也是在一个秋天,没头脑当时跟着别人身后走,是一群女生比没头脑大,对于没头脑跟屁虫的行为十分厌烦。
可能是对于时髦的追求,没头脑的跟随让她们显得没那么时尚。可没头脑听不懂她也不会离开,其中一个女生失手推了没头脑,没头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眼睛却还是懵懵懂懂的看着她们。
女生们本来没有恶意,却无意做错了事,手忙脚乱的往没头脑手里塞了好多糖跑走了。
没头脑坐在地上就像坐在家里一样理所当然,也可能是丢失了跟踪目标所以不知道做什么了。
我拍了拍她乱糟糟的小脑袋,“嘿,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
她楞楞的转动脑袋,茫然无措的像个傻瓜,虽然她真的是个傻瓜,她仰着脖子面朝着天,才看见了我。
然后像个啄木鸟一样点头。从此以后我就有了小弟,没头脑有了老大,没头脑再也不会像刚出生的小鸡认妈妈一样乱跟别人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竟然是没头脑的生日。
将等号两边换一换,可以说我这个老大居然扮演了没头脑妈妈的角色,尽管我是个男生,怎么说也应该是她哥哥才对。可没头脑没有疼爱她的哥哥,只有被全家宠爱的弟弟。
低年级没什么课,下课之后没头脑就会穿过长长的走廊跑来我们教室找我,其实她什么事也没有,于是就那么看个几分钟,有时我会带她去接水,给她吃的,然后上课铃响,她再急急忙忙的跑回去。
她真的像个傻子,无忧无虑的傻子,我不知道已经迟到的她会怎样面对老师的疑问又或者是批评,又或者老师知道她是个傻子而不会责罚她。
总之她一直这么做。最开始我担心她,叫她早点回去上课,她像听不懂我的话一般,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劝了几次我就放弃了,因为她比我想象的要执着得多。
害怕她被老师责罚,我提前几分钟溜掉了,在她班后门的玻璃上偷看,没头脑一脸认真的望着黑板,讲台上老师在写板书。
下课没头脑又一脸认真的准备冲出去,我一把拦住她,她比我更有劲像个小倔驴,两根梳的柔顺的小辫随着她的脚步飞了起来。
“我在这儿呢!”我大声说。
没头脑左右甩了甩脑袋,停下了脚步,我转动她的小脑袋,“这儿呢。”
没头脑一键自动归位,我又成为了鸡妈妈。
走在放学的路上,我问她:“老师对你好不好?”没头脑没说话,我也不急,小傻子的反应很慢,恰巧我时间很多,顺手从路边摘了一大一小的狗尾草,我一颗,没头脑一颗。
嘿,这才像个潇洒的大侠。
“什么叫好呀?”没头脑问,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一手还扶着嘴角我塞进去的狗尾草,狗尾草一颤一颤的。
“做我的小弟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没头脑点头比任何时候都快。
“这就叫好。”我说。
没头脑又思考了,“好!”
我放心了,虽然老天没有眷顾没头脑,但所幸没头脑遇到的人都对她友善。
做没头脑的老大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了,没头脑的头发有时是整齐漂亮的辫子,有时是乱糟糟的鸡窝头。
扎着小辫就说明她遇到了某个大娘或者婶子给她扎了头,乱糟糟的就说明她在家干活没出过门。
“小弟,我们是大侠,可不是小乞丐不可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到处跑。”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没头脑就顶着鸡窝头,她双手用力压着头发,从上至下的将头发压扁,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错啦错啦,婶子没有教你梳头吗?”我被没头脑逗笑了。她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好吧,我来试试,做我的小弟可不能丢面。”我自告奋勇,五指为梳给没头脑扎头发,没头脑的头发乱糟糟的打了结,头发与我的手指缠在一起,没头脑的脑袋都随着我的动作往后抻。
“疼了就说话。”
“不疼!”没头脑的嘴巴也很倔。
我只好小心再小心,给她草草扎了个揪。从那以后,我扎头发的技术就越来越厉害,没头脑的头发再也不是乱糟糟的了。
其实没头脑不是不会扎头发,她只是不在意这个,她也会在她潦草的头顶上扎个啾,总之只要不遮挡眼睛就好,在没头脑的心里眼睛才是最重要。
没头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有些事是她不在意而不是做不到,所以给没头脑扎头发只是我成为鸡妈妈的一个小小乐趣。
我经常带着没头脑行侠仗义,是的别忘了,她可是我的小弟。
不上学的日子,金黄的麦田上,微隆的小山坡,伴着升起的月亮,落下的太阳,总有我和没头脑一大一小的身影。其实农村的生活很悠闲,时间都变的很慢,做什么事情都来得及,我跑过每一个丘陵山坡,风呼啸而过,我没有回头,因为我身后一定有个奋力追逐眼神执着的小倔驴。
后来没头脑的弟弟稍长,没头脑就要经常不上课去照顾她的弟弟,她的时间一大半都是别人的,是扫地的,是洗碗的,是弟弟的,唯独不是她自己的。
没头脑不懂,我说过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哪怕不是为她自己,在每一件事情上没头脑都做的很起劲,她不会说哭啊累啊,因为她不懂。
没头脑不再是我的小弟了,她是她弟弟的小弟,她成天跟着她弟弟,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居然还要照顾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
那段时间我也有在好好上课,等没头脑回来的时候变成一个更厉害的老大。
我认识没头脑的第三年,听说没头脑的家人不准备让没头脑上学了,他们说女孩子待在家里就好了,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比什么都强,男孩子才是最要紧,以后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有出息。
按照没头脑的长相长大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没头脑在想什么呢,我真的有点好奇,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有想去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