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明中兴靠斯矣!

“那怎么可能!”

樊青璃立马否决了常开的话语,并发下了豪言壮语。

“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这等血食太多,说起怪话呢!”

常开瞧着少女这般完全不信的样子,也不解释,直接拿出【灵机】,翻出了他与林春生交流的话语。

随便一翻。

就翻到了那家伙在那边在旁人看来,凡尔赛的言语。

“常哥儿,我实在吃不消了,为什么有人顿顿都拿鲤鱼做血食。”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没有半点人权了吗?”

“这等鲤鱼肉质松散,味道土腥,真的是半点都不适合拿来食用啊!”

“【图片】【图片】【图片】”

牢骚完了,林春生还发了一堆图片。

看到这里。

樊青璃真有点目瞪口呆了。

她想不到这等在江南道中上人家,逢年过节都吃不到的东西,居然有人能吃到吐。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若是这几张图片没有做假的话,在樊青璃眼里,那几条被烹饪的鲤鱼,无论是大小,亦或是外观,都比他们现在吃的这一条来得好上不少,即使这样,他们还这般嫌弃.......

樊青璃突然注意到用词。

“下人?”

“常哥儿你这朋友还是在给人做下人?”

樊青璃真难以想象,什么地方下人的吃食会是这般夸张。

在她眼里。

怕是那些名门望族的嫡传弟子,也估计就这般吃食了吧!

毕竟昆山城寻常三口之家,做工半年,都攒不下这么一条血食鲤鱼的钱。

常开见到樊青璃这般惊诧,也是笑了一下。

“你别听他瞎说。”

樊青璃刚舒了一口气,却又听得常开说道。

“他这个活也算不得什么下人,毕竟就他这等家伙,性格顽劣,也做不了服侍别人的活.....他只是有一身力气,能打铁做工,被京城一大户选了,做那等门户自己的匠人了!”

“他也说过,他那府上做那些贴身体己活的下人,吃得比他不知道好多少了!”

樊青璃张开嘴巴,只觉得嘴里有些发干。

匠人。

虽然说匠人的水平也有高低,有些在工部挂了名头的【大匠】,甚至比知县还要来得豪横。

还有些匠人,靠着亲手做出来的机械板甲,能够直接成为帝国将领的座上宾。

但那等人物,不都是白发苍苍的存在吗。

况且按照常开这年纪来说,与他认识的匠人,也年轻不到哪里去吧,那等地位,就能有这等伙食,樊青璃是真有心,想要去学点手艺了.....

常开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言语差点让面前这位【极道武馆】心肝一般的传人也去做了匠人。

他只是突然间也有些感慨起来了。

林春生与黄茵兰在老道士通天的手段下,送到了数百里外。

这等手段,本来是老道士想着他们躲开徐府追兵的。

但老道士泉下有知都难以想到,自己的这位便宜徒弟是个性子这么激烈,而她的相好,又是这么一个不动脑子的人————这两个年纪相加刚刚过了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结伴同行,跑到京城去告御状去了。

哪怕常开现如今想想,都有些发自内心的佩服。

在安抚好胖婶后,常开作为林春生的好兄弟,自然也是做起了狗头军师的勾当。

怎么躲避追兵。

怎么远离恶人。

怎么打尖住店。

不知道是不是常开这个狗头军师做得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春生【天命——愚公】真有运道在身。

一路上逢凶化吉,倒也是安然到了京师。

当然。

常开也是觉得松江徐府势力范围大多在江南道这些地方,而黄茵兰这样的姑娘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姑娘。

徐府也不可能吃饱了撑着,为一个姑娘耗费太多的力气。

只不过.....

冥冥之中常开也有一种感觉。

巍峨高山有时候倒塌,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看不起脚下的蝼蚁。

只是即使到了帝都,却也代表着万里长途刚到了第一步。

因为告御状这等事情,难度真的不比登天小。

想到这里。

常开也忍不住叹息起来。

帝国吏治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无法言语的存在,为此,这些年帝国中枢做了种种尝试。

这些时日,因为林春生御状的事情,常开也是在【灵网】上好好学习了一番。

洪武年间,深恶痛绝的帝国太祖颁布的法规《大诰》,针对贪官污吏制定了一些对策,为了防止他们阻碍民声传递,便有了告御状的法子:

“如果任何一个官员做了伤害百姓的事,那么,百姓就可以前往京城向皇帝告御状。百姓来京途中,无须任何凭证,只需手持一本《大诰》即可。并且,任何官员都不能阻止他们,如果,有人违反的话,那么,就要受到处死的惩罚!”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诰》御状。

为了防止官员对百姓进行恐吓,这位帝国太祖也对这些官员制定了更加严酷的刑罚。

《大诰》中还有过记录一位帝国官员叫何添观。据说,何添观为了防止百姓向皇帝告发,便对其进行恐吓殴打。只不过事有泄漏,被太祖爷知道后,便让人将他的膝盖挖了,以此来作为对他的惩罚。

也是如此,虽然官员对于百姓御状还是深恶痛绝,却也不敢直接进行阻拦。

若事情真这般发展,那么时至今日,林春生也不至于还留在京城内踟蹰不前。

正因为这世间道理讲究个上有政策,下自有对策。

常开后又查到《明史·刑法志二》,那里有记载:洪武末年,小民多越诉京师,及按其事,往往不实,乃严越诉之禁。命老人理一乡词讼,会里胥决之,事重者始白于官,然卒不能止,越诉者日多。乃用重法,戍之边。宣德时,越诉得实者免罪,不实仍戍边。景泰中,不问虚实,皆发口外充军,后不以为例也。

这里头的意思是太祖执政后期,百姓到京都越级上告者众多,所告之事往往不实,于是帝国严禁越级上访。下面基层官员不能阻止,越级上访者越来越多,于是规定诬告者,发配边关充军。

到了明宣宗朱瞻基执政,规定到京都越级上访确有其事,可以免除处罚,如果诬告,仍然发配边关充军。

然而到了明代宗朱祁钰执政,不问虚实,只要到京都越级上访,一律发配边关充军。

听上去好像中枢也是没有办法,只是一次又一次给太祖爷的政策打起了补丁。

但也是这般补丁一打。

像林春生这等想要直接告御状的道路,直接也被截断了。

常开念到此处,也是摇起了头。

隆庆开关之前,这帝国哪有现在的铁轨与电车。

城与城之间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都如天堑一般,又有多少人吃得这般空闲,相隔千里去诬告呢.....

但就是这般,告御状的手段却也在前朝嘉靖天子时候,都变了。

想起这位耗费国财,为求长生的道君天子,常开也不禁有些难以评价。

无论是修为,亦或是帝王之术来讲,这位嘉靖天子都可以称之为三百年朱明第一人,但他对待百姓,却真是苛刻到了极点......

其实帝国早在嘉靖时期,官民矛盾,士民矛盾,已经到了一个难以调和的程度。

又加上帝国官方制止御状进行,一些百姓竟然只能于登闻鼓下及长安左右门等处自刎自缢!

常开读到此处时,也是脖颈发麻,眼角发酸。

帝国中枢闭塞言路,以各种手段充耳不闻,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而这位嘉靖天子面对这等人间惨剧,不去思索背后之事,却要追究主使教唆之人的责任,严追主使之人与自伤未死之犯!

甚至到了最后。

也演变成了,一位告御状之人,要是最后被朝廷发现了,那么从他进京起,住过的所有酒店,交流过的所有路人,都少不了牢狱之灾!

也是这等严法酷刑相助。

这偌大帝国。

终于有了一丝中兴之相!

——————

注:这里头关于明代历代帝王对于御状的态度,是确实与历史接近的。甚至在万历以后,都不允许藩王通过“登闻鼓”告御状。

另外分享一下一个本位面的历史故事。

明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皇上游览位于BJ昌平的九龙池景区时,路遇民妇拦访,哭号不绝,泣诉县令枉法。嘉靖皇帝大怒,诏令将昌平县令抓捕严处。陪同皇上出行的华盖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李时(河北沧州人)谏阻曰:“此风不可长也。”李时说,民妇应以拦阻圣驾之罪(犯跸罪)予以处罚。皇上诏准,农妇处死(李时时素宽平,无大匡救,而议论恒本忠厚,廷论咸以时为贤。嘉靖十七年(1538)卒于官,赠太傅,谥文康。)。

这位宰执是明代难得被以忠厚而成的阁老,他在内阁只做三件事,实现安定局面、爱惜人才和慎重刑罚,但很可惜,对于他们来说,慎重刑罚,永远只是对待自己阶层而言的。

这也是第二卷之后发展的一个核心脉络。

谁是常开的朋友。

谁是常开的敌人。

他必须亲自去看,亲自去见,亲自带着希望,亲自领用失望,才能确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