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百官皆是皱着眉头。
杨廷和心头一紧,看了一眼旁边正一脸吃瓜神色的毛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思索数秒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来人啊,给咱家细细看清楚了。”
黄锦朝着几个小太监沉声说道。
“千万不要错漏任何一份奏本!”
黄锦话音一落,七八个司礼监的小太监当即拿起诸臣的奏本与那份奏本开始逐一核对起来。
看到这一幕,杨廷和干脆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些忙碌的身影。
而其他大臣,大多是面带微笑,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
半晌后,几个小太监方才逐一核对完毕,而后迈步走到黄锦耳边低声细语起来。
黄锦微微点头,旋即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百官静静地看着他。
“咳~咳……”
片刻后,黄锦先是环顾百官,然后轻咳两声,旋即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诸位大人,此奏本咱家经过反复核验,总算是理清楚了。”
“实不相瞒,咱家看完这个奏本后……着实是难以置信!”
“没想到堂堂朝廷重臣居然暗地里散播流言,要求朝廷增添俸禄……实乃令人痛心疾首啊!”
“黄公公,今日还有其他朝议,你就不要在此故弄玄虚、拖延时间了吧!”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那你就赶快把这份奏本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告知我等啊。”
听到这话,毛澄看了黄锦一眼,眼中尽是鄙夷神色,旋即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户部尚书李瓒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暗暗瞥了毛澄一眼。
闻言,黄锦瞪了一眼毛澄,眼神变得极其不善,反问道:“毛大人,莫非您当真不知此奏本究竟系何人所写的么?”
遭到黄锦如此凝视,毛澄只觉心中一阵不适,暗自咒骂道:“可恶的阉人!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信罢了,有何可嚣张跋扈的!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呵呵......”
毛澄面沉似水,双眼直直地盯着对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满脸皆是不悦神色。
旋即,没好气儿地开口反驳道:“瞧你这话说的,本官不过一介凡人,既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未卜先知,如何晓得这份奏本究竟出自何人之笔啊!”
黄锦没有接过他的话茬,而是将目光投向百官。
只见他突然伸手拿起放置在御案上的那一份奏本,神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郑重其事地高声说道:“诸位大人,请你们好好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翻开手中的奏本,然后高高举起向着百官展示起来,接着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这本奏疏正是由咱们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毛澄毛大人亲手撰写而成的!”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朝堂上炸响,百官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只有杨廷和以及李瓒两人神色自若……
见到百官狐疑,黄锦再次提高音量强调道:“毛大人的笔迹特征鲜明,独具一格,相信在座的各位大人应该都能辨认出来吧。”
言罢,他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几个小太监赶紧将奏本拿下去交给百官传阅。
见状,毛澄刹那间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瞪大双眼怒视黄锦,口中怒骂道:“老夫兢兢业业为官数十载,向来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怎会使出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
“定是某个心怀叵测的奸佞阉贼蓄意构陷老夫!”
“我毛澄对大明朝忠心耿耿,对君父更是别无二心。”
“老夫所为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平白无故遭受如此阴险狡诈、令人发指的陷害,毛澄心中的怒火可见一斑。
“诸位大人,还请仔细辨认,这上面的字迹是不是毛大人的字迹啊。”
黄锦双手负在身后,面色沉静,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神淡淡地扫过百官。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百官传阅完那份奏本后方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嗯……这的确是毛大人的字迹无疑,但即便如此,又岂能仅仅凭借这一点就断言此事一定是毛大人所为呢?”
“说不定是哪些卑鄙无耻的阉贼蓄意捏造出来诬陷毛大人的。”
这时,百官里忽然传出几道极其不悦的异议声。
“是啊,还望朝廷能够明察秋毫,切不可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啊……”
听到这里,黄锦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沉声说道:“咱家也觉得自然是不能够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的。”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毛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缓声道:“毛大人,事已至此,朝廷不得不对您展开一番彻彻底底的调查,还望毛大人多多海涵。”
毛澄昂首挺胸,一脸正气凛然地直视着黄锦,毫不畏惧地说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
“嗯……”
“咱家自然是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来人哪,速速前往礼部以及毛大人家中,给咱家仔仔细细地严查一遍,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若发现有丝毫可疑之处,立刻禀报上来!”
黄锦大手一挥,向着殿外的一群锦衣卫厉声喝道。
“黄公公,且慢!”
“毛大人身为阁臣,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却遭此冤屈,着实令人痛心。”
“内阁万不可对此事袖手旁观,本官身为户部尚书,也想和你一同前往彻查真相,还毛大人一个清白!”
户部尚书李瓒在得到杨廷和的暗示后,立即上前说道。
黄锦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也罢,既然李大人都这般说了,那我们便一同走这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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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
气氛异常肃穆,一众官员皆神色紧张地立于一侧,屏息凝神。
只见数名锦衣卫将手中之物呈给黄锦,低声禀报:“黄公公,我们在毛大人的案桌抽屉中寻得此物。”
继而又有人补充道:“我们在毛大人家中亦发现相同之物。”
闻言,黄锦眉头紧蹙,双目圆睁,如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锦衣卫呈上的物件。
“好啊!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君父!亏得毛大人你平素还以清正廉洁自诩,原来皆是惺惺作态!”
黄锦越看越怒,忽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见状,李瓒等人瞠目结舌,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半晌后,李瓒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随意从案桌上抓起一个木偶。
只见那木偶做工粗糙,但上面却贴着好几张颜色各异、形状古怪的符文。
李瓒定睛一看,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涌起,随着看得越来越仔细,眉头也是紧紧皱成川字......
“新君以小宗入继大宗......却不认孝宗皇帝为皇考......此等行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如此不仁不孝之人怎能君临天下,治理万民呢?”
“我大明官员俸禄实乃低微。然当下物价飞涨,如火箭冲天,吾等为臣子者,虽竭尽心力为国效力,却难以养家糊口。”
“且观那皇室子弟及各地藩王,终日花天酒地,奢靡无度,财富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可怜天下百姓,不仅身负沉重赋税之累,更要直面诸般天灾人祸。而吾等身为官员,亦是有苦难言……”
“……”
……
“此举绝非老夫所为!尔等休要血口喷人!”
一直缄默不语的毛澄骤然面色惨白如纸,他霍然起身,以手指向那木偶,怒发冲冠地喊道。
“哼,物证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黄锦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呵斥道:“毛澄!事已至此,你竟然还想妄图狡辩,莫非真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眼瞎的吗!”
“你......”
毛澄一时间瞠目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质问。
过了好一会儿,毛澄终于忍不住了,他紧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老夫要见陛下!”
“哼,见陛下?”
黄锦闻言,先是冷冷地笑了一声,然后狠狠地瞪了毛澄一眼,面露不悦之色,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眼里无君无父!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之人!居然还妄想见陛下!”
“依咱家看来,你还是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好好呆着吧。”
毛澄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他指着黄锦大声骂道:“你这个阉……”
他话还没有说完,黄锦突然大手一挥,冲着旁边的一众锦衣卫高声喊道:“来人啊!先把这个狂妄之徒关进大牢再说!”
“等咱家启奏陛下之后,再来决定如何处置此人!”
随着黄锦的一声令下,几个佩刀带甲的锦衣卫立刻如狼似虎般冲上前去,不由分说便将毛澄牢牢抓住。
“放开老夫!不需要你们用这种方式架着我走,老夫自己能走!”
毛澄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锦衣卫的束缚,但无奈这些人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最终,毛澄只能一边怒吼着,一边被锦衣卫强行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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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
当杨廷和听完李瓒的汇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瓒:“什么?!这怎么可能呢???我不信!”
李瓒不敢怠慢,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阁老啊……此事千真万确啊!锦衣卫已经在户部以及宪清的家中搜出了一些疑似巫蛊所用的木偶……”
“上面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文字,无一不是对陛下的肆意诋毁和谩骂……”
说着说着,李瓒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即便宪清他真的是遭人诬陷,可是如今物证俱在……恐怕是跳进黄河,亦难洗清自身冤屈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杨廷和眼前一亮,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乎的,身子微微一震,低声呢喃道:“陛下……”
“我去见陛下。”
说着,杨廷和急匆匆离开。转眼间便消失在李瓒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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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哈哈哈……”
听了黄锦的汇报后,朱厚熜顿时就感觉心情大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整个人也显得精神抖擞。
只要能成功把毛澄从礼部尚书的位置上撸下来,那么自己在朝堂上便又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如此一来,不仅自己能够将分散出去的皇权逐步集中起来,等到推行新政的时候所遇到的阻力将会大大减小,而且还能够腾出位置来安插自己的心腹……
真可谓是一举三得啊!
“甚好,此事办的漂亮。”
朱厚熜毫不吝啬夸赞黄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黄锦看向皇帝,开口问道:“陛下,对于毛澄此人,我们应当如何处置?怎么说他也是前朝重臣,为大明立过功劳的。”
“如今虽然被咱们给冤枉了,但是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咱们总不能就这样假戏真做,直接把他给杀了吧?”
说完,黄锦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朱厚熜的眼睛,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恼了这位年轻气盛的帝王。
朱厚熜微微一笑,然后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自然会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情的。”
“等到那个时候,朕再顺水推舟给他一个台阶下。这样既能显示朕的宽宏大量,又能不会落下一个滥杀无辜的骂名。嘿嘿,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言罢,朱厚熜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洋溢着一种掌握全局,胜券在握的神色。
他刚刚说完,杨廷和就找了上来。
“老臣叩见陛下!”
“今日早朝之时,听闻黄公公提及陛下不幸感染风寒,老臣心中甚是担心。下朝后特来探望,不知此刻陛下龙体可安好?”
话音刚落,前面的屏风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咳~咳……”
朱厚熜假装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阁老勿念,朕尚安好。”
“陛下!”
这时,杨廷和突然双膝跪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老臣今日冒死进谏,实乃有一事不得不恳请陛下圣裁……”
“那毛澄行为乖张,目无法纪,更是毫无君臣父子之礼!其种种劣势,当真是大逆不道之举……若是任由此人继续胡作非为,必将祸乱朝纲!”
“老臣斗胆请求陛下当机立断,将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处以极刑,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言罢,杨廷和俯身叩头,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