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败了吗?
楚王承认,他的确战败了。
但是他没输!
十余万兵马覆没,没关系。
景芮、将军潺他日全军覆没,还是没关系。
只有一条很重要。
那就是朝廷不可能在今年攻破江东!
不仅因为自己逃了,还因为后方景芮、将军潺的牵扯。
等符亚戊平定景芮等人,再整合兵马南下,那时已是寒冬腊月。
到时还怎么打?
如此,他就没输!
楚王拄剑而立,遥望北方。
“老弟兄们,兄长打得还不差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哼笑。
在他的大局构想之中,自己杀入长安自然是考虑过。
但其实,他还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
寡人要用整个楚国,拉长安天子一起死!
反正儿子没了,就算不造反,等自己两眼一闭,楚国将来也必然被国除。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拉一个垫背的,尤其是这个垫背的还是长安天子。
杀掉殷祁父子,他也算给自己的太子报仇雪恨了。
三五个月不破江东,天下诸侯王,人心思变!
楚王相信,他的那一群兄弟,都不是愚蠢之辈。
今日楚国亡,他日就会轮到他们。
唇亡齿寒,我楚国就是前车之鉴呐。
殷祁,寡人可没输,只要关东尚有一位诸侯王存在,寡人都不算输。
哈哈哈……
这个道理,长安那边很显然也很清楚。所以,当初天子才会力求稳定临淄国,进而速破楚贼,以此震慑天下诸侯王不敢乱动。
因为战争时间一旦拉长,谁也不知道关东其他的诸侯王会想干什么。
作为天子,殷祁只相信自己的实力,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那群弟兄的忠心上。
尤其是,那群弟兄一个个都是权势极大的诸侯王。
造不造反不由他们说了算,而是他们的实力所决定。
只要关东的诸侯王有实力造反,那就可以随时造反。
这一点,作为天子,绝不能容忍。
彭城。
自那日火灾之后,日日夜夜都有兵马在全城搜索罪犯。
但直到百里弇率军返回彭城,依然一无所获。
蔡宅。
“父亲大人。”
蔡褚婴看着娇嫩如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的女儿微微颔首,仔细嘱咐道:“你房中的那位,要好生照顾,不论他要做什么,你都要答应他。”
蔡氏淑女微微垂着脑袋,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似是看出女儿欲言又止,蔡褚婴看了看关的严丝合缝的门框,低声说道:“那人身份贵重无比,你若能好生服侍,他日蔡氏,必以汝而得显贵。一门富贵荣华,皆系于你一身,你不要令为父失望。”
听父亲这么说,蔡氏淑女只能点头答应。
“去伺候吧。”
闻言,蔡氏淑女微微福礼,悄然退下。
随着女儿离开,蔡褚婴脸上涌现一抹笑容。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少主居然真的在彭城,还被他救下!
将来若是能将少主安全送回临淄,蔡氏在大王那里……想到这里,他嘴咧的弧度相当夸张。
旋即,他又想到自己女儿。若是少主能看上自己女儿……
一念至此,他感觉下巴一痒。
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口水。
蔡褚婴是商贾,他不知道天下大势,他只知道临淄富甲天下,而他的大王更是能给他荣华富贵的大贵人。
似他这种商贾,平日里想给少主献女儿都得排队。
可现在,少主就在身边,他岂能不思近水楼台先得月。
若是少主能收下自己女儿,将来一旦继承王位,那蔡氏就不是一二十年的富贵,而是三四十年乃至于三代人的富贵都不再是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现在,他只希望女儿能把握这个绝佳的机会。
否则,将来少主一旦离开彭城返回临淄。
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达官显贵,地方豪奢之辈会削尖脑袋把女儿塞给少主。
在那些人面前,彭城蔡氏可没有丝毫竞争力啊。
晒干的香木用来烤火不可谓不奢侈,屋内四角,放着八只火盆,有贴心忠仆仔细侍候。隔着两道轻纱帷幔,殷蛟能看得见外面呼啸的寒风。明明门开着,但室内却十分温暖。
“蔡氏豪奢,比之长安显贵亦不遑多让。”殷蛟伸手拎起酒壶,温热的触感令人十分舒适,壶口微斜,酒液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酒樽之中。酒水飘散着热气,混合着酒香,令人陶醉。
这是刚刚由仆人送来的热酒。
室内,少年跪坐斟酒。在他对面,鱼仲子与田奉则正襟危坐,态度严肃。
鱼仲子看着少主倒了两只酒樽,暗自猜测那一只会是给谁的。
不想,下一刻少年双手捧起酒樽,递到鱼仲子面前。
见状,鱼仲子腰弯的更低,额头甚至快要接触到干净的地板。
“少主不可,奴臣卑贱之辈,下流之徒,岂敢。”
殷蛟倒也没说什么大义凌然的废话,而是轻笑一声。
“若无你拼命相救,眼下我只怕仍旧困于囹圄。这一杯,不仅是敬你,同样也是我敬那些战死的弟兄。他们不在,自当由你代他们饮下。”
闻言,鱼仲子缓缓抬头,见少年双眸坚定,语气认真,不似作伪。于是,双手接过酒樽,将之一饮而尽。
“奴臣,代战死的弟兄,谢过少主。”
殷蛟微微颔首,提及那些战死的人,他便不由回想起那夜的逃亡经历。
当时正值半夜三更,忽然外面一阵嘈杂,紧跟着田奉告诉他,貌似有地方着火,外面正在组织人手灭火。
殷蛟当时听完也没多想,认为只是寻常失火。正当他准备再次进入梦乡时,鱼仲子带着他的弟兄杀进院子。
而后,在田奉和鱼仲子互相确认身份后,大逃亡由此展开。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血战。鱼仲子带去的几十名剑术好手,最后仅有六七人活着逃出。
要知道,除却鱼仲子带去的好手,外围牵制那些来援护卫的人手还有蔡褚婴安排的上百人。
再加上当时的火灾混乱,这才给殷蛟侥幸逃出生天。
代价很惨重,除却鱼仲子这边,蔡褚婴安排的人基本上全军覆没。
“那些战死弟兄的尸体,会不会有问题?”殷蛟端起酒樽,轻声询问。
鱼仲子明白意思,当即道:“少主放心,不管是我的人还是蔡褚婴的人,皆非此地人士。一时半会儿,朝廷的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死士?”殷蛟看向鱼仲子。
后者点点头又摇摇头,“奴臣的人,是死士。但蔡褚婴的人都是他隐藏的恶仆,少有人知。”
闻言,殷蛟稍稍放心,轻抿一口温酒。不得不说,此时的酒可不是什么‘馊水’,而是味道醇香带着一丝甘甜的米酒。
当然,也有可能是粟酒。
“太......”想起他们现在正在躲藏,田奉立即改口,“少主放心,卑职已经仔细问过那些弟兄来路,可以确保没有大问题。朝廷的人想确认他们身份,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而且蔡褚婴在彭城经营多年,我们现在应该暂时无危。”
殷蛟点点头,没有继续再提这件事情。倒也不能怪他如此小心,而是一旦逃跑再被抓回去,那基本上可以宣告生命终结。
说起蔡褚婴,殷蛟忍不住询问对方,“这个蔡褚婴也是我父王的人?”
“是。”鱼仲子点头。
“那,上次那个给我传递消息的牢卒也是?”
鱼仲子没说话,田奉道:“少主,不管是我还是鱼仲子,亦或是蔡褚婴,我们只听从大王命令。”
原来如此,殷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田奉的话中意就是,他们都是和临淄王单线联系,可能有人互相认识,但并非全部都知晓。
比如田奉和鱼仲子就曾互相见过,正是因为这一点,鱼仲子这才能确认殷蛟身份。
而自己所说的那个牢卒,鱼仲子可能也不确定对方身份,这才保持沉默。
当然,优秀的职业素养也让他在无关自己任务的事情上保持沉默。
其实,殷蛟还想问问他们,临淄王到底还有多少暗子埋伏在彭城。不过,听田奉这么说,估计他们也不知道。
“我父王,还有其他命令吗?”殷蛟问。
鱼仲子摇头,“主上命我们不惜代价完成两个任务,其一是救出少主,其二是在彭城弄出动静。事实上,在执行第二个任务之前,我们仍旧无法确认少主位置,但随着主上的新命令下达,我们也只能赌一把。好在,蔡褚婴的消息没错。”
殷蛟点点头,表示理解。因为他被藏的太严实,便是蔡褚婴在彭城经营多年,想要找到他的准确位置并确认他的身份也很不容易。
好在,这次他很走运。
更走运的是,鱼仲子等人可以一边在彭城闹出动静,一边趁乱营救自己。两个任务虽然不同,但却完美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