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男人,作为王,他考虑的有很多。但作为女人,作为儿子的母亲,临淄王后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她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泪如雨下,控诉临淄王。
“你好狠的心呐,当年我儿才十岁,你就使我母子分离。今我儿在长安遭难,你却不闻不问,你不配做我儿父亲。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若没了,我也……”
“好了夫人!”临淄王打断她的话,蹲下身子搂着她,轻声安抚,“早先,我已命义卿去往长安,见过蛟儿。他没事,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其实,儿子不仅不记从前的事情,甚至连他这个爹也认不出来。
但是这话他不可能说出来,否则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还会让王后更伤心。
果然,王后听完后连忙问道:“我儿可有说什么?他伤哪儿了?好了多少?还要什么?”
临淄王闻言,一阵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安抚。
须臾之后,王后垂泪涕道:“我苦命的儿,难不成要如他兄长们一般么。”
闻言,临淄王眸色一暗。
在殷蛟之前,他和王后也有三个儿子,但是这三个儿子先后夭折,无一活过五岁。
有两个是夭折于病,还有一个是就国临淄之后,惨遭田齐余孽刺杀。
只有殷蛟,跌跌撞撞活到十岁时,被天子召去长安伴读储君。
说来也是奇怪,自殷蛟出生之后,他再也没有子嗣夭折,如今膝下还有不少庶出子女。
因此,既是嫡又是长的殷蛟,极其受到临淄王夫妇疼爱。
曾有阴阳家对他说过,他本命中仅有一子,但王太子却命中有手足!
因此,才使得他子嗣渐多。
得知殷蛟受伤失忆,他心中的愤怒一点不比夫人少。
但是他考虑的东西可比夫人多,不可能如她一般肆意表达情感。
好容易安抚平稳夫人情绪,他便接到临淄国相抵达王宫的消息。
“夫人,兄长已至,我该去见见他。”
闻言,王后总算是放过临淄王。
招来宫女,命其好生侍候王后。临淄王这才来到王宫前殿,接见国相商谊。
祝其侯、临淄国相商谊,出身勋贵列侯门庭。其父乃高皇帝肱骨,高皇帝元始四年将军击赵国,得地千里,功封列侯。
后,高皇帝为临淄王择其女为王后,长子商谊遂跟临淄王就国临淄,任临淄国相。
“大王,王后那边还好吧。”
商谊知道妹妹只剩下一个儿子,因此在听说长安的消息之后,必然会哀伤。
临淄王摇摇头,“寡人已再三安抚,只怕短日内,她怕是无法释怀。”
“让大王费心了。”商谊躬身一拜。
“何来费心一说,她是寡人妻子,这是寡人应该做的。”临淄王摆摆手,紧跟着询问对方来意。
商谊将一份来自长安的消息奉上。
临淄王看完后,发出一声冷笑。
“脸皮够厚的,能同昔年分一杯羹的汉王相比了。”
说什么临淄王太子作证,楚太子先动手袭击储君,反被储君所杀。说什么临淄王太子是保护储君,惨遭楚太子所伤。
全是假的!
他可是亲眼看见儿子不认识自己!
商谊眼角一跳,不敢搭话。
当年刘项争霸天下,项王在城下以烹杀汉王父为挟,令汉王投降。
结果汉王不仅不投降,还要项王分他一杯羹。
事实证明,无耻小人最后还是会死。
商谊道:“此旨意颁布,朝廷那边算是有个措辞应对楚王指责。想来,楚王下一步动作应该不远了。”
“我那位兄长,眼下除却造反,已经无路可走了。”临淄王将绢布叠好,笃定的说。
太子被杀,楚王不可能善罢甘休。就算他低头,可长安信么?
你连儿子都不在乎,还能指望你效忠天子?
鬼都不信!
更何况,在长安死掉的楚太子可是楚王唯一的儿子!
楚地气候对他们这些北人来说非常不友好。楚王的子嗣,大都受不了当地气候饮食,其更是先后暴毙六个儿子。
这其中,不仅有病死的,还有楚地那些项氏余孽的刺杀。
可以想象,楚王在死掉这最后一个儿子之后会如何发疯。
他不发疯,等他死后,只能以发覆面,以糠塞口,绝嗣国除。同时,他将再无血食祭祀享用。
“大王欲附之?”商谊问。
临淄王摇头,“楚国虽强,但比不了长安。不仅如此,便是加上我临淄国,那也不是长安对手。除非,燕赵那两位一起出兵,不然毫无胜算。”
“大王明见。”商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紧跟着道:“一旦楚国起兵,朝廷必定平叛。或许,我们可以暗中支持一二,用楚国来消耗长安。”
“你想造反?”临淄王瞥他一眼。
商谊脸色郑重道:“国中之国,犹如脏腑之疾。朝廷削藩,乃是必然之举。昔年高皇帝初定乾坤,为殷室计,不得已分封诸王镇守关东,以防各地反复。当今各地少有旧贼反复,普天之下,皆为殷土。当此时,诸殷犹如诸姬,殷鉴在前,长安天子岂会置之不理。”
闻言,临淄王负手默然。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渐渐尖锐起来。
三年前,他为什么会答应允许自己的太子前往长安?
还不是长安那边以‘不敬高皇帝’为由削掉济北国六县之地。
一下子,干掉济北国一半领土。
当时他就明白,殷祁想削藩。
临淄国虽是关东强藩,但在朝廷面前还不够看。
避免被朝廷找借口下手,他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不同意,等同于把刀子递给朝廷下手。
可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了。
见临淄王沉默,商谊接着道:“将来一旦削藩成为朝廷既定之策,各地诸侯王必然被一一除国。社稷不存倒是其次,关键是,天子会如何待大王才是问题。”
呵,还能如何对待。
阶下囚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年高皇帝也说要好好对待韩氏诸侯,结果没过两年就给那个‘韩王’杀了。
今,他虽是天子手足,可在国家社稷面前,哪有亲情可言。
“寡人太子尚在长安。”临淄王喟叹。
商谊已经明白,临淄王有反抗之意。
“蛟儿那边,确实有点麻烦。”商谊微微沉吟,旋即道:“正因如此,大王决不能明着反。”
“你的意思是?”
“大王可用那些商贾暗子。”
闻言,临淄王摸着胡须,沉默少许。
“这件事情,你去办。记住,不能叫人看出破绽。”
“大王放心,走海上,朝廷鞭长莫及。纵使朝廷在楚国埋下暗子,短日内也看不出一二。为安全计,我会命人控制数量。”
闻言,临淄王摇摇头,“你错了,我们不能直接和楚王接触。”
“大王的意思是?”
“济北王!”
商谊恍然,济北王可是楚王胞弟,而且还被朝廷削掉不少地盘,若是能以济北国为契机接触楚国,的确再好不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