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在情感上不能自控的人,总是在痛苦的走出一段情感经历后,又幸福而惆怅的投入另一段情感中!明知陷入其中必定是自寻烦恼、自找痛苦!可是,控制不了!昨夜,看了一场关于购物狂的电影,我很羡慕那些仅仅利用购物的方式就可以获得幸福的女人,我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样,我也喜欢购物,喜欢买漂亮的衣服,但前提是“女为悦己者容”,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我正处于无爱的阶段,我会将本来美丽的躯壳包裹在一些廉价但舒适的休闲装里。可是,当我处于恋爱阶段时,我会兴致勃勃投入购物狂的大军中,购买那些高档服装从来是毫不吝啬,因为漂亮的衣服带给恋爱中女人是自信、是遐想、是愉悦!也就是说,只有温馨的情感经历可以给我带来欢乐。不幸的是,爱一个人的过程是短暂的,科学研究说是3年,而我的经历告诉我,当你已经得到这个人时,这种两情相悦的快乐只能持续大约1年吧!你不能期待体内一种化学反应可以长期劈里啪啦的进行,你只能将这种反应的产物存于体内,那就是亲情。当然,如果你一直在仰慕一个人,却无法与无力得到回馈信息时,体内这种化学反应就象不时在添加催化剂一样,会持续很久,甚至一生,这种强力的催化剂便是大脑内勾画的你与他相爱的种种场景!套用工作狂、购物狂的组词方式,对于一个离开了情感就无法获得幸福的人,一个不断从一段情感经历走进另一段情感经历的人来说,“情感狂”无疑是最合适的称呼!
一个六十年代初出生的人,在1999的春天应该是忙碌于家庭和工作单位之间,孩子、老公、婆婆、公公一大堆,邻居们的家长里短、单位里的是是与非非、老公的行踪、孩子的教育……总之,36岁女人该忙的事总是繁杂而琐碎的。而我却在这个1999年春天里,常常坐在公寓客厅,耳边播放着杰奎琳.杜普雷演奏的大提琴曲《殇》,呆呆地、漫无边际遐想!说是漫无边际有点夸张,因为所有的遐想是围绕着一个人,一个让我仰慕的人,也就是我现在体内已经开始发生了化学反应,同时也制备了相应的催化剂,这种情况很糟糕,因为这个经常出现在我视野中的人,正用他的一举一动来影响着我的心情。研究所很大,但我们碰面的机会却很多!当我扑捉到他那别样的眼神,我会狂喜!当然,如果他的眼神稍有怠慢,我会沮丧!这是种让人喜欢让人忧的邂逅。非常渴望见到他,但又害怕见到他,这个春天就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度过,这种心境让我更多乞求上天指示。一只笼子里5只小老鼠,只有一只是基因敲除小鼠,于是抓老鼠之前我会在心里说,如果我第一只抓出来的就是那只基因敲除的小鼠,说明我们将来会有一段美好的情感经历,结果我就真的第一次将那只唯一的基因敲除小鼠给提了起来;和朋友打麻将时,一晚上只和了三把,很晚了,朋友说最后一把,我在心里说如果这把和个大的,说明我们将来有戏,结果我抓了两个岗,最后还自摸。
一个36岁仍孑然一身的人,不可能承望她完全身心健康,我有很轻度的抑郁症,繁重的工作可以减轻这种症状,但一到了周末就非常惶恐,一个身处异国他乡的女人,呆在一个两室两厅的公寓里意味着孤独和恐慌,睡不着时感觉是坠入无边的黑暗。然而,去了几次教堂,我却有了意外收获,我突然变得满足而开心,正如我给国内的朋友去电话,我说:我高兴,莫名其妙就是高兴,说不出原因的高兴!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见面礼吧!于是,我将这一习惯保留了下来!同时,也笃信上天的存在,上天会安排我们未来的一切。这个夏天,我在幸福和遐想中度过,刚来美国,没有驾照,平常上班搭别人车,周末只能骑自行车去研究所,研究所位于纽约州的阿迪朗达克公园内,从公寓到研究所大约需要骑20分钟,有些路段是上坡,不得不下来推着走,于是我见证了路边每一朵花的开放和凋谢。萨拉纳克湖是个天气多变的小城,当我跨上自行车时也许还是晴空万里,可是在快到研究所时却会大雨倾盆,有很多年没有尝过淋雨的滋味了,罪魁祸首便是环境污染,但是萨拉纳克湖没有任何污染,雨水顺着脸颊爬下来是舒适而熨帖的,伸出舌头可以尝到唇上雨水的清甜!
你得承认,人和人的相遇与相爱的确是受缘分支配,第一次见他是在他的办公室。我承认第一次见他时就有心动的感觉,一个个子不高、温而文雅的学者给我讲解了他的一些发现。那是一些改变现有免疫学理论最新发现,正是他的讲解让我对特鲁多研究所有了新的认识。作为博士后来到该研究所进行培训,事先并不了解该研究所在美国的学术研究地位,真正来到这里才有那种“瞎猫撞到了死耗子”的幸运感!他大约50来岁,头发有些灰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魅力,他的发音是纯粹的英式英语。后来从他的自我介绍里获知,他实际是出生于英国,后来辗转于德国求学,最后受聘于特鲁德研究所,任所长一职。或许是他的渊博学识震撼住了我,那些教科书里的知识,竟然出自他及团队的研究,就像你突然站在了一座高山前,体会的只有高山仰止!他叫戴维.兰德。
一生都在渴望的灵魂伴侣似乎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他那深邃的目光直击我的心灵深处,我再一次感谢上天的眷顾,让我在仍旧能爱的年龄遇到了怦然心动的人。于是,利用实验时间,我用那蹩脚的英语,潜移默化、不动声色打听他的一切。从实验室技术人员弗兰克的嘴里得知,戴维妻子在5年前因癌症去世,留下一个15岁的女儿,还在上学。我欣喜若狂,感觉是天赐良缘。我最喜欢去的是研究所里的咖啡间,因为常常可以看到他坐在那里,或者与同事愉快交谈,或者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读着报纸。我总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用眼的余光感受他的一切,甚至学会了像他一样,泡上一杯浓酽的红茶,再倒些凉凉的牛奶,慢慢品味红茶与牛奶的馨香。然而,天生的胆怯,让我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在心中暗暗较劲。
在这样温馨的氛围里,我来的研究所也已经半年有余,不经意发现窗外已是秋意盎然。研究所处在纽约州的最北端,离蒙特利尔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来的时候满眼翠色,此时却是五彩斑斓。周日,我独自在家的小阳台上整理汇报幻灯,以应对本周五的博士后的文献讨论会,我已经在所内邮箱工作群里贴出我要汇报的内容,我知道在不忙的时候,他会有选择的参加。因为自己蹩脚的英文,我很紧张也很矛盾,希望他会来,也很怕在他面前丢了面子,汇报幻灯做的很顺利,我反反复复练了无数次。转眼就到了周五,我忐忑不安地站在了演讲台上,往台下扫去,瞬间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他竟然没有来。
我甚至有点垂头丧气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因为不紧张,自我感觉发挥良好。正在我手拿激光笔点着屏幕上的数据指点江山时,眼的余光发现有人夹着本子匆匆走进研究所大会议室,凭直觉我知道是他来了。脑袋“嗡”的一声,我的身体像陀螺一样跌跌撞撞转过来面对着他,四目相对间把脑袋里准备的发言稿忘得一干二净,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怔怔地望着他,目瞪口呆且满面绯红。只见他冲我点点头,微笑着坐下来,用鼓励地眼神看着我。人在应激状态下,往往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我从瞬间地呆滞中清醒了过来,完全忘记了准备的发言稿,凭着二十几年中国式英文的底子,竟然侃侃而谈起来。提问环节,我一边磕磕绊绊回答着大家的问题,一边偷偷看他,生怕他会流出嘲笑的眼神或者微笑,然而没有,他始终用鼓励和赞赏的眼神看着我,直到汇报结束。回到办公室,我习惯性打开邮箱,却意外收到了他发来的邮件:黛安,你今天的演讲很棒,开辟了用确切的实验数据来解释中国的“阴阳平衡”,非常精彩!戴维。一种浓郁的幸福感充盈了我的胸膛,我甚至想冲进他的办公室的,但是东方人特有的矜持感压制了我的冲动,我久久地反复读这两行字,心里期盼再次看到他。
细雨霏霏的周六,一个人独处在公寓,因为那短短的几句话,我的心情异常轻松。那种甜蜜的感觉一直盈满心中,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电话响了,我漫不经心的接起来。电话是研究所办公室的办事员艾米打来的:“黛安,明天有一个来自中国林业系统的参观团,来考察阿迪朗达克公园的林业建设情况,顺便会来所里参观,戴维决定让你参加一下接待工作。参观团有自己的翻译,但估计不是专业方面的,戴维发言的专业英语部分需要你协助翻译。”我对着电话连连点头,“艾米,我一定按时参加!”放下电话,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戴维需要我的协助!是戴维需要我!我抱出了我所有的裙子和正装,这些在国内随时都可以穿的正装,已经闲置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展示它们了!我对着镜子一件件挑选,最终选定了一套银灰色的套装。
一夜的辗转难眠,周日早早起来,胡乱吃了些麦片,来到了研究所的大会议室等待。戴维、艾米和研究所的一众人都到了,会议室入口处摆满了各种甜品和饮料。我有些拘谨地站在了他们中间,偷偷看正在忙碌的戴维。他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浅蓝色的衬衣领子下系着一条银灰色的领带,神采奕奕地安排着一切。他用餐盘端了两块点心朝我走过来,微笑着说到:“黛安,待会儿我会向代表团介绍一下我们研究所的研究成果,这部分需要你协助翻译一下。”“没问题!”我受宠若惊地接过点心,语言的困乏让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代表团陆陆续续走进了会议室,我们一行人肩并肩站在门口,以示迎接,而戴维就站在我的旁边。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子,趁大家都在寒暄之际,拉了一下他的手,并慌张地迅速离开他的身旁,坐在了会议室的前排,我要帮助他了!说汉语我一点问题都没有。戴维的宣讲非常精彩,我全程只盯着他一个人看,我也时时能收到他温暖的目光回馈!我的中文翻译也得到了代表团的满意,会后还分别和他们合了影……
周一我兴致勃勃地来到研究室,我满怀期待在今天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就在昨天我已经表明了我的心迹,我渴望知道他会对我说些什么。一上午,我没有看到他,邮箱里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我有些失落!咖啡间也见不到他的影子,我沏上一杯红茶,坐在窗前,倒上一些牛奶百无聊赖地搅着。艾米端着杯子走了进来,她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我对面,“黛安,谢谢你昨天的帮助,戴维说多亏有你的帮助,他们团队带的翻译显然是翻译不了专业英语的。”“那是我的荣幸,艾米,”我微笑着回答,“戴维今天没来研究所吗?”我假装若无其事地随口一问,但艾米却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戴维和他女朋友一起去奥尔巴尼开会去了,咱们研究所是一个非盈利性组织,戴维和克里斯汀去接受一笔捐赠去了。对了,克里斯汀是咱们研究所副主席,不常来,但每年圣诞节会过来一次,与我们一同庆祝!”我知道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急忙低头喝茶以掩饰内心的慌乱!一瞬间,我对我自己昨天的大胆行为嗤之以鼻,在没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贸然做出那么放荡的行为!人家只是作为学士带头人,对你的报告进行了几句客观评价,何以带来你如此自作多情的表白?我不知道我是如何逃离艾米探究目光的,我只记得那天一整天的昏昏沉沉,以及无尽的羞耻之心。我心中的爱恋之花在还没有开放的时候,却已经遭遇到冷若冰霜的打击……
我从研究所的宣传册上看到了扉页上克里斯汀的照片,那是一位三四十岁的金发美女!在欣赏美的方面,中西方文化的感受力是一样的,她的确属于才貌双全系列。我本以为戴维已经不年轻了,我在年龄上的优势足可以配得上他。殊不知大家的审美是一致的,你觉得他学识渊博足够吸引你,同样他学识渊博也足够吸引别人。我知道我该放弃幻想了,回归现实好好工作,永远忘掉这美丽的南柯一梦!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也不去咖啡间了,早上从公寓里带一瓶温开水,可以喝一天。我也不在研究所走廊里溜达了,我怕再偶遇他所面临的尴尬。卫生间旁边是弗兰克的办公室,就在我和艾米谈话的三天后,我去卫生间的路上竟然看见戴维在和弗兰克聊着什么,看见我他抬起头来意与我打招呼,我却羞愧地匆忙低头走开。第二天早上,我停好车,郁郁寡欢地向研究所大门走去,抬头却看见戴维开着大门站在门口,我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看看是否后面还有人,因为西方式的礼貌,男士是需要帮女士开门的。但整个大门前就我和戴维两个人,我知道他的门为我而开。我环顾左右,无路可逃,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的目光似乎透露着关切,一直看着我说:“早上好,黛安?”“早上好!”我仍然不敢直视他。“最近好吗?”他关好了大门继续问道,“很好,很好,再见,”我一边假装低头在包里翻找东西,一边加快步伐匆匆走开,那浓郁的尴尬在遇到他后就更强烈了,我就像做贼一样逃离了现场。
正由于我的刻意所为,我在研究所里再也见不到他了。每当夜深人静想起他时,我都会感觉到深深的遗憾,同时也感觉到无尽的羞愧。我的自信和自以为是导致这一尴尬的局面,还没开始恋爱却已经失恋。我本来可以仍旧像以前一样远远地欣赏他,听他和同事们的侃侃而谈,然而现在却只能……萨拉纳克湖的秋天短暂而绚丽,冬天就在我的这种落寞下悄然而至!自进入十月中旬,雪花就开始飘舞于整个小镇,美的让人窒息!我却整天郁郁寡欢,那种淡淡的抑郁情绪又在加重,周末一个人面对着窗外的雪花,可以呆呆地坐上几个小时。
萨拉纳克湖的整个冬天都被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因为雪可以疏疏落落下一整天,甚至一周!即便是铲雪车清扫过的大路上也常常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对于已经拿到美国驾照的我来说仍然需要小心驾驶。偶尔的晴天,温和的太阳可以融化道路上的薄雪,形成一种雪水混合物。一天下班后,我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像往常一样启动汽车。汽车在离开研究所停车场经过一段上坡时,突然失控了!我紧急刹车,却发现毫无用处。车在路面上就像鱼尾摆动一样冲上了路边半人高的积雪里停了下来。惊魂未定的我急忙下车,发现车停在离右边斜坡上的一棵大树约两厘米的地方,而路的左边是悬崖!如果你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当时及多年后的我却坚定地认为这是天佑。我站在路边,看着陷进雪堆的车不知所措。突然,一辆黑色的SUV靠路边停了下来,走下来的是戴维。他穿着黑色北脸鹅绒服,戴着皮手套快步走到我的车前看了看,安慰我到:“黛安,放轻松,没事的,”然后冲远处陆续下班的几位研究所的男同事招了招手,包括他在内,四个人竟然将雪堆里的车头抬移至路面。我语无伦次地连声道谢,又一次和他深邃的目光相遇了,他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到了他的车上,却没有开走。当我从惊吓的呆滞中意识到他在等我先走时,便急忙开门上车,小心翼翼地启动。后视镜里,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身影,两辆同色系的SUV车就像两个双胞胎一样紧紧跟随着,直到我将车安全停靠在公寓的停车位,我才目送着他疾驶而去!
我那善于自作多情的心又泛起了涟漪,一晚上辗转反侧直到黎明。冬日清晨的研究所像一座埋在白绒毯里的城堡,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在雪的映射下,更加迷人!也许是今天来的太早,停车场没有几辆车,我把车停在了不常停靠的第一排。我穿着一身过膝的乳白色羽绒服,包着厚厚的咖色格子围巾,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竟然再一次渴望在大门口偶遇他!办公室里没有人,我习惯性地打开邮件,却发现了他的邮件,我的心欢快地跳了起来。他在邮件了给我讲述了雪地上驾驶的安全知识,完全做到了面面俱到。我是带着感动度过了幸福的一天,虽然我屡次警告自己,人家只是一种友好的表现,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但内心的警告终究抵不过我漫无边际的遐想……
雪又整整下了一天,当我结束一天的工作时也将近晚上七点,我决定按照戴维的指导进行试驾。停车场上就剩下十几个白色的“面包”,萨拉纳克湖漫长的冬天带给我们美丽享受的同时,也带来数不尽的烦恼,比如清理车上的积雪。我掏出随心携带的折叠式雪扫,开始一点点清理车上的积雪,积雪大约有七八厘米厚,清理完需要十几分钟。当我掏出车钥匙时,却怎么也打不开车门,我知道我又遇上麻烦了,难道是寒冷冻坏了电动遥控装置?我满怀疑惑地展开手动钥匙,想手动开锁。正当我手忙脚乱往钥匙孔捅车钥匙时,却听到“啪”的一声,车锁竟然打开了!随着车钥匙打开的同时,车内的灯也随着亮了起来,我吃惊地抬起头,发现戴维拿着车钥匙站在我的面前,面带一种忍俊不止的微笑。我这才恍然大悟,我扫--错--车--了--!我的车还像一个白面包一样停在车场的第一排!
“黛安,你总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戴维说着突然拉我入怀:“为什么突然对我冷漠,你的勇气去哪里了?”
我的大脑里“轰”的一声,浑身发抖着被动地伏在他的肩上,感觉温暖而幸福!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我知道西方男人擅长使用香水,但这种清香更像他自身散发出来的味道,所谓香如其人!我也情不自禁拥抱了他,用蹩脚的英文说到:“你是克里斯汀的男朋友。”
“我明白了,这几天我以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你不理我,我感觉度日如年。我甚至认为那天你拉我的手是我的梦境,”戴维在我耳边轻语:“克里斯汀是我的领导,我对她非常尊重,但谈不上爱。你第一次来研究所面试时,我就注意到你了,你还记得我是第一个问你问题的人吗?你的英语并不好,但你总能巧妙的回避你的缺点。你穿着中国传统服饰,就像一个东方公主,美丽而神秘!”
我陶醉于他情意绵绵的表白,用更紧的拥抱来回应他。
戴维低下头轻轻吻了我的唇,说;“黛安,今天是周末,跟我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使劲点了点头。车上,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我的手,时不时微笑着互相望一眼。到他家别墅时已经8点多了,别墅不算太大,但很温馨。客厅壁炉的火仍然很旺,他加了一些木材后便去沏茶。我忐忑不安的参观了一下别墅,知道跟他回家意味着什么。我本来应该用东方人特有的矜持来维持一段时间的精神恋爱,但我太爱他了,我已经意乱情迷,无法自控!
我迷恋他的亲吻和拥抱,贪婪地呼吸着他体内的清香。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呼啸的北风,无法熄灭一对恋人的热情!客厅壁炉里“劈里啪啦”木材被烧裂的声音,伴随着异国情侣缠绵的喘息声和呻吟声,温暖了1999年萨拉纳克湖的冬天!激情过后的我们相拥而卧,戴维已经不再年轻了,不论是身体还是体力,但这丝毫都无法减少我对他的爱意,我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睡着了……
一股咖啡的浓香吸引着我从美梦中醒来,戴维给我拿了他女儿的家居服,并做好了早餐。我懒洋洋地爬起来,经过一个晚上,我对他的矜持感完全消失,从后背抱住了他,再一次贪婪地呼吸他体内的清香。都说真正的灵魂伴侣,都会从对方身上闻到清香,哪怕是别人闻起来并不美好的气味!
“真香,”我在他身后喃喃自语。
“你更香,”戴维转过身拥住了我,“我竟然如此幸运,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你。黛安,你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听听我的打算。”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到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和戴维相对坐在餐桌上,开始我们的早餐。戴维告诉我,他的女儿非常聪明,也一直催促他赶紧寻找另一半,让我不用担心这个。他唯一担心的是研究所的管理层,作为研究所所长,和一位博士后发生恋情似乎是不被允许!他让我给他一段时间,他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是担心克里斯汀吗?她爱你,是吗?”我担心地问。
“也许吧!她对我非常好,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很强硬,更适合做我的领导。艾米是她的闺蜜,她希望我们在一起,”戴维回答道:“黛安,这段时间要先委屈你,我们暂时不易公布恋情,我本来想处理好再向你表白,但昨晚你错扫了我车上的雪,你知道你当时的神情有多可爱吗?我实在是情不能自禁!”
我使劲点了点头,非常信任的看着他,我相信他不是在欺骗我……
我们的腿上共同盖着一条浅灰色的薄毯,相拥着坐在壁炉前一整天,他纠正我蹩脚的英语,我教他简单的中文。他的藏书非常丰富,我选了几本,他便给我讲解书的大概,方便我更好地阅读。相聚的时光总是美好而短暂,傍晚他把我送到研究所的停车场,帮我清扫了车上的积雪。
“黛安,明早我要飞去波士顿开会,这是早就定好的会议。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就着手处理我们的事。”戴维关照我:“一定小心开车,BJ见不到这么大的雪吧!那天多危险啊!”
“胡说,那哪是危险?明明是天佑你我,”我撒娇般地争论。戴维再次拥抱了我,就此别过。
戴维离开萨拉纳克湖那天,雪花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飞舞,我呆在自己的公寓里心烦意乱,我想见到他的欲望与时增强,心中如猫抓般的难受,渴望再一次得到他的拥抱和亲吻。我索性离开独居的公寓,漫步于小镇的主要街道,周日街道的店铺大部分都打烊了,宁静的街道连车都很少见到。我畅想着和戴维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畅想着我们一起购物、一起回家的日子,畅想着一起讨论科学前沿的生活,我甚至都在畅想我们未来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然而,老天却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周三上班时我在咖啡间里遭遇到了晴天霹雳,戴维开完会回研究所时遇到了暴风雪,不幸被货车冲撞落入悬崖……我被现实彻底击蒙了,欲哭无泪,我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办公室,再也控制不住地晕倒在地……
我看到戴维了,他没有出事,他穿着那身黑色的鹅绒服明明就站在那里!仍然是那么温暖地微笑着,我想跑过去抱他,却怎么也跑不动。雪积的太厚了,我又穿的太多了,我脱了羽绒服,还是跑不动……
“黛安,我已经申请到了纽约州立大学的职位,等我上任时,我们就结婚!”
“嗯嗯,”我连连点头,“戴维,你拉我一下,我走不动!”
“黛安,我不能拉你,以后的路你需要自己走了。”
“戴维,戴维,拉我一下,别走……”
我在自己的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醒了过来,周身是汗!研究所的胖清洁工黛比听到喊声急忙跑到我的床前说到:“谢天谢地,你没事!我的甜心,大夫果然说的没错,就是低血糖,看你这一身的汗啊!”边说边给我端来一碗甜汤,我吃不下去,让她放在床头!这位胖胖的阿姨平常就对我照顾有加,经常喊我去他家吃饭,彼时就更加亲切了,一边帮我擦汗一边“甜心、甜心”地喊着……
我高烧三天后,终于可以挣扎着爬起来上班!我跌跌撞撞地走在研究所停车场时,已经心如死灰,在停车场的每一秒,我都经历着痛彻心扉的呼吸。研究所的大门、研究所的咖啡间、研究所的大会议室都成了我心灵的禁区,我不敢靠近。我很庆幸我错过了戴维的葬礼,因为在我的心中,只要不参加葬礼戴维就还在。我就像鸵鸟一样,用厚厚的羽绒服包裹着自己,拒绝承认戴维的离去……
“你好,黛安,”恍惚间,一位金发女郎挡在我的面前,“我是克里斯汀,请来我办公室内一趟。”
她的办公室位于三楼,我不知道这位曾让我嫉妒的要死的人为何找我,和她拥有着共同的爱人,此时却让我倍感亲切。
她递给我一个小盒子和一张已经拆封的明信片对我说:“这是戴维车上发现的,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给我的,所以我打开了,很抱歉!”
我急忙接过来,打开明信片:黛安,我已经申请到了纽约州立大学的职位,等我上任时,我们就结婚!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熠熠闪烁的订婚戒指。我想起了我昏迷时的梦境,我泪如雨下,我宁愿戴维带我走,而不是把我孤零零留在这个世上……
“戴维不遵守相关规定,本应该由他来接受惩罚,但他不在了,你就需要离开研究所了,我不能为你们开这个先例。”
克里斯汀的话变得越来越遥远了,我戴上戒指,抱着明信片走出了研究所。罕见的冬日暖阳照在了我的无名指上,发散出绚丽斑驳的七色光辉!我驱车来到戴维的别墅,鼓足勇气敲响了们,出来开门的是一位花季少女。我简单的向她说明了我的来意,并将明信片给她看了一眼。作为戴维的唯一女儿,她紧紧拥抱了我:“谢谢你,黛安,谢谢你让我的父亲有生之年还能再爱!”
我抱着我索要的那块我和戴维一起盖过的灰色薄毯离开了萨拉纳克湖,我始终不肯去戴维的墓地,因为我始终不肯面对现实,戴维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BJ的冬天又来了,今日是小雪,但连雪的影子在哪里都无从查找。BJ是个缺雪的大都市,与萨拉纳克湖的冬天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已经走出了戴维离开的巨大心里创伤,但也绝不敢再自称“情感狂”了,不敢听《殇》了,戴维带走了我的全部。踽踽独行二十多年来,我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如今也已经成为别人眼里的老异类。我和戴维如昙花一现的恋情,或许正由于她的短暂,却分外绚丽!因为得不到,我体内那种爱的化学反应劈里啪啦的进行了一生!就像那块我们一起用过的薄毯,一直保存着它初始的模样!这个冬天,我该去戴维的墓地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