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没钱,林泽还不相信”。
杜峰缓缓开口。
秋日的风吹在几人身上,带着丝丝凉意,公园散落的树叶在几人脚下起舞,迎着午后柔和的阳光,透着金黄。
林泽做了一件相对来说很下贱的事情,他将我全身搜了一遍,在搜出五百元后,又将我钱包中唯一的一张银行卡拿走,才有气无力的重新窝在塑料椅子上,那满脸的愁容仿佛在诉说这头是白被我给开瓢了。
“密码”?林泽挥动着手中的银行卡。
我也很诚实的告诉了他,因为卡里只有一元五角六分。
“总之你欠我五万元,这个事是逃不掉的,你想办法,在年前分批次给我或者一次给我都行”。
林泽看我很痛快的告诉了银行卡密码,已想到里面肯定是分逼没有,他只好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
我闻言只能低头不语,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开口求饶也没用,他是铁了心要这个钱的。
短暂沉默过后。
“你是搞什么工作的”?
林泽一边嚼着毛豆一边问我。
我灌了一口啤酒后开口:“以前在中铁局上班,一年前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中铁是干什么的”?
“就是搞工程的”。我回答。
“那不是很挣钱,为什么要辞职”?
我稍作停顿,本来我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不过想想,都混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呢?就当对面是头牛,弹弹琴吧。
我便开口:“因为没了对象,上班整天浑浑噩噩,被公司勒令辞退了”。
“草”。这是林泽对我不屑的回答。
他看起来比我大好几岁,梳着大背头,长相是很有男人味的那种。
他轻蔑一笑:“凡是为了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种”。
他的话,我不置可否。
不过内心深处的痛,又有谁能明白。
我只好轻笑一声,随即拿起啤酒大口的灌进嘴中,也许只有这冰凉的酒才能冰封我对心爱之人的记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啤酒却喝的越来越快。
不久后,有一个留着长发的黄毛急匆匆的跑来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在听完黄毛的话后他的神情略显紧张。
之后黄毛落座,不过没坐几分钟后,林泽似是心里不踏实,在给黄毛交代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开了烧烤摊。
而我,被黄毛带着去了当时金市很出名的回民一条街一间出租房内,里面还住着三个人。
当时的我已认定这是变相的囚禁,因为我没了自由,手机也被没收了。
在这期间,我一直再没见过林泽,只有那三个看起来还很稚嫩的年轻人和我待在一起。
他们不和我说一句话,整天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尤其是外面有什么动静,他们都会表现出一副提心吊胆的摸样。
说话的时候也是背着我说,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我的存在既像个空气又像个炸弹一样,对谁都不自在。
“那个黄毛是不是后来林泽犯罪集团主要成员李天鹏”?
薛敏缕缕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淡淡开口。
杜峰已不知何时坐在薛敏身边,偶尔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窜进他的鼻翼,是香甜。
“对,他是林泽座下四大金刚之一,最后被王警官一枪爆了头,横死在了街头”。
杜峰说着还看向了身旁坐着的王耀辉。
后者轻“嗯”一声,沉声道:“这小子别看身子瘦弱,不过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动作片,跟着电影和五元一本的漫画书学习武功,没想到还真掌握了点打架窍门,两三个人很难打得过他,不过也是体格较小的,如果换做体格稍微大一点的,他还是很难对付”。
薛敏微微点头,不过她的神情却突然之间显得异常凝重,这一变化不是因为黄毛李天鹏,而是因为杜峰。
她忽然感觉在这两天简短的对话来看,其实杜峰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他就像一条鱼线,按照这个样子下去,最终钓到的还是原模原样的结局。
这就像是你已经倒背如流了一篇课文,又像是这篇课文就是你写的,你只要时刻在心里默念,那么这篇课文就会永远的在你脑海中随时出现。
我想要什么,杜峰都会告诉我什么?
而我不想要什么,杜峰也会告诉我。
可是现实却是,我想要从想要的里面摘出更有用的,却至今一无所获!
薛敏很矛盾,她既想要杜峰全篇背出,又想要某一时刻的忽然卡顿,好让自己能够占据主导,牵着他走。
只是眼下,杜峰从未给过这种机会。
薛敏内心暗叹一声。
目前来看,在没有好的办法出现之前,也只能这样了,这也是心理学中最笨的一个办法,就是一个人往往说的越多,便越会露出破绽。
因为无论杜峰怎么像永动机一样重复阐述着当年和林泽在一起的那五六年经历,无论他怎么去描述这段历史的黑暗。真相,往往就在某个时刻或者字眼中。
再者,当年参与案件的其他人都死了,林泽现如今也消失不见,唯有杜峰,是唯一一位活下来的当事人,还是唯一一位安然无恙退出的当事人。
因此,薛敏所追求的真相,要么是接受现实,要么便是在这位当事人的口中继续寻找破绽。
“继续吧”。
薛敏揉着太阳穴轻声开口。
她刚来那傲慢的神情第一次被动摇。
杜峰扶了扶眼镜,镜框是一款黑色经典老式款,已有八年之久。
、、、、、、、、、
三天后,我记得是早上,因为下午王警官便找到了我。
当时我刚刚睡下,对,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因为另外三个人一直喝酒到天亮。
当时我还主动要求让我加入他们的酒局,可是他们不行,只丢给了我两三瓶易拉罐装的啤酒,直到接近天亮他们在里面没了动静后,我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那间房子分里外屋,里屋还有个门,可以逃到院子的后门,后来想想,他们睡在里间或许也是为了方便逃跑吧。
当时我刚合上眼,感觉睡意来袭,不久后,门却被呼啦一下推开,进来的人便是李天鹏。
他像是好几夜没有休息,眼睛通红,他进屋之后就立在我的床前,因为床比较矮,床板是用一堆砖块垒起来的,上面随意铺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我被他看的有点发慌,便弱弱开口询问:“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说着还向旁边挪了挪位置,他却没搭理我,而是直直朝着里屋走去,我还以为他是想在里屋睡,便没有管太多,反正当时我也困了,想着只要不赶我走,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
殊不知一觉醒来,里屋早已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一堆未开封的啤酒和满地的烟头,还有我的手机放在木床板之上,当时的现场在我带王警官去看的时候还原封不动的保留在那里。
杜峰说完有意停顿片刻。
王耀辉也自觉,没等薛敏开口,自己便先沉“嗯”一声。
“我看了你以前详细的口供和影像,我也看了金市派出所的备案,确实和你现在的描述一模一样”。
薛敏同样给予了肯定,不过她又话锋一转,再次开口:“此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时的口供说你一直在外屋,而他们在里屋喝酒,那你知道他们的酒是怎么来的吗?还是说先前就有酒,只是你一直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来的,不过先前是没有的,因为早上我还去过里面打扫卫生,应该是他们从里屋后面那扇门出去买的”。杜峰轻轻扶了扶眼睛回答。
“那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暗中偷看过他们喝酒”?
薛敏一双明亮的眸子在说话的同时紧紧盯着刚刚掏出烟盒的杜峰。
一个人面部表情的变化,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我怕被挨打”。
杜峰说话的同时那双细小的眼睛也看向薛敏。
后者没有料想到杜峰会和她四目相对,敢将自己的面部神情赤裸裸的表现在一位主攻心理学方面的顶尖专家眼中,这让薛敏一时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要么是杜峰心理太过强大,就算撒谎也不会漏出任何破绽,要么便是他没有撒谎。
薛敏将杜峰此时的脸看的很仔细,再回想派出所录下的影像资料,两者相对比,除了目前这张脸略显沧桑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变化。
薛敏第一次对自己的猜想产生了怀疑。
其实本来这件案子中央已定性为了凶手失踪案来处理,可是她自己认为这件案件还有很多疑点,才要求重新对杜峰录用口供。
而现在,虽然还未切入案件的主要部分,可是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如果按照目前杜峰这种照本宣科的口供方式,那最终的结局是没有任何区别。
薛敏感到有点头痛,她不清楚她偏执的认为在杜峰这里很有可能会再次找到突破口不知是对是错。
可林泽一个大活人,就那样消失在弥县,边防又有重兵把守,逃到国外的机会也微乎其微,所以一个大活人消失相比于在杜峰这里寻找新的突破口来说显得更加荒谬。
薛敏在学校就跟随警队破获了不下十种不同的刑事案件,有残暴凶残的杀人魔,有奸淫妇女的畜生,更有跨国贩毒的毒枭。
这些案件都曾在她的一双锐利的眼睛下和心理分析下,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并在最终成功破获案件。
可现在在杜峰身上,第一次让她认为自己的直觉出现了误判。
薛敏无奈,只好率先转过头,杜峰也很自然的点燃手中的香烟。
“吧嗒”一声。寂静的公园内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我有点累了,头也痛,休息会吧”。
杜峰抽着烟淡淡开口,薛敏未作回答。
因为此刻的她心里正在快速推演整个案件。
林泽,这个杀人狂魔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