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庸内心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最近这两位道长有点懒,丹药也不炼制了,天天东大院转到侯府,侯府转到东大院,没事就逛街,哪里热闹跑哪里玩,把自我放飞得太彻底了,是时候得给他们紧紧弦,要不以后还真有可能指使不动他俩了。
两位道长一阵忙碌,赶快搬出所有大小、薄厚不同的玻璃镜片,再拿出一堆长短、粗细不同的镜筒来,无比认真地,瞬间进入“谁也休想打扰我”的状态。
周显庸看二位道长受了这番半凉不热的“敲打”后,果然上道了点,也没再继续在他们这里逗留,他背着手走出房子,看看天色还有点早,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就决定去东大院眼镜厂里看看。随着眼镜订单的不停增加,他感觉这个大院要放住不下越招越多的工人了。
转到东大院,他看到连院外都排满了身着短褐的年轻人,看样子多福又在招磨镜片和做镜架的工人了。不等他走近,这些人就自动给他闪开一条路,看样子他们看出这个年轻人有点来头,根本不敢跟他挤,周显庸便越过人群直接走到院里。
院子里闹哄哄的,得有上百号工人,味道都不怎么好闻,还有排成两纵列的应聘工人。
他听到多福正大声道:“去去,你这么大年龄了还凑什么热闹,你看不到外面贴的广告吗?是招三十岁以下的,你这都小五十了,还来做工?赶快走,别挡道。”
周显庸听着多福顺嘴而出的那个“广告”就不由地想笑,如今他府里的人,都跟他学了不少,嘴里随时往出曝现代词。
紧跟着就听到一个哀求的声音传来:“求求您,掌柜的,俺家娘子病得厉害,还有个瞎眼的老娘,儿子上个月也死了,他娘子眼看着过不下去,也跑了,俺还得养个九岁大的孙子……”那个声音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周显庸走过去,就见多福坐在厅堂里,他用一张案几隔开自己和门槛外的应聘工人。能通过招聘的就自动去左边,听副经理指挥,统一培训学习,通不过的就自动离去。
多福抬眼看到周显庸过来,赶快站起来施礼,恭恭敬敬地道:“侯爷,您过来了。”多福这么一说,外面排队的一人里,有好几个就要下跪行礼。
周显庸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又让多福继续。
他打量了一眼刚被多福拒绝的那个中年男子,见那人四十好几的样子,垂首弓背沮丧地站在那里,正抬起右手去擦溢出眼眶的泪水,周显庸看到他右手食指好像也缺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拍了拍他肩背,向人少的柴房那边指了一下,示意他过来。
那个中年男人跟着周显庸走到柴房边,周显庸开口问:“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倒像应天府人。是何时来的北京?”
那个男人低了头道:“小人原来在龙江宝船厂干活,这几年宝船厂不大行了,俺就过来投奔儿子了。”
周显庸听到“龙江宝船厂”这几个字,不由精神起来,跟着问:“你儿子怎么会跑这么远来京城?刚听你说上个月死了怎么回事?”
那男人提起儿子,不由又抬袖子抹泪,吸着鼻子道:“俺儿子是十年前跟着乡人来北京讨生活,在琉璃厂干活来着,后来就在北京娶了媳妇安了家。上个月琉璃炉出崩塌事故,俺儿子他就……他就当场死了……”
那男人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周显庸听着也觉得不是滋味,又问道:“那琉璃厂按说应该赔付一些钱的,你没收到吗?”
那男人好久才止住悲声,恨恨道:“本来也赔了十两银子,俺家那儿媳妇不贤,前两天丢下俺那孙子,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跟人跑了……俺……俺实在过不下去了,俺婆娘因为这个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就病了,软得走不动道,俺还有个六十九岁的老娘,还有俺可怜的孙子,这日子咋过……”
周显庸看他忍不住泪流满面的样子,着实可怜,安慰道:“你不要难过了,再怎么艰难,还得养大孙儿,你既在宝船厂干过,那你家是匠户吗?”
那男人点头道:“俺家是轮班工匠的匠户,船厂不行了,离开只需开几封介绍信就成,那些住坐工匠想离开难一些,存留工匠根本不让离开。俺来北京一直落不下户籍,只能在漕帮搬运打点零工凑合养家。”
周显庸才知道,原来同是匠户,还有这么多种类,他不便再细问,这事等进宫的时候去请教一下工部的官员就明了了。随后又问:“早先带你儿子来北京的那人也是宝船厂的?”那男人点头应是。周显庸再问:“那你们宝船厂现如今还做船吗?还应该有工人的吧?”
那男人道:“宝船厂现如今工人还不到三宝太监那时候的两成,有时候连工钱也发不出来。俺是五年前离开的。”
周显庸点了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了?”
那男人道:“俺叫金有全,今年四十九了。”
周显庸道:“金有全,隆庆眼镜厂有自己的规矩,不便因为你一个人破坏这规矩,侯府里需要人手多,等我问问内管家还哪里有空缺,安排一两个人也不是多难的事。“
金有全激动地跪地𠳐𠳐𠳐就一个劲地磕头,一个劲地说:“俺谢谢侯爷,谢谢侯爷活命之恩,俺会好好干活报答侯爷的。”
周显庸让他起来道:“金有全,今天你先回家安顿好家眷,侯爷这里有个任务,你联系一下从你们宝船厂出来的老乡,看看哪个利索有能力,你去联系两三个,这事不要让别人知晓,只要领过来人,侯爷这里另外给你点赏赐。这两天你不用来上工,先在家侍候好你婆娘,等她身体好点,能照顾你老娘和孙子了,你再来上工,侯爷打今儿起给你发工钱。”
金有全不停打躬作揖:“侯爷您放心,咱们宝船厂出来的人,来北京的还真不少,俺一定挑最伶俐的给侯爷带三个过来。”
周显庸看他这么实诚,微笑道:“你放心,侯爷不是让他们做坏事,只是了解点有关宝船厂的事,但是切记,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你这份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金有全连忙道:“侯爷放心,俺决不会说出去!侯爷放一百二十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