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正道:“侯爷,这笔支出估计不小,您都要自己来负担吗?”
周显庸道:“前期恐怕就是得我负担,所以还是得再继续开罐头加工分厂,并且把罐头售卖到全国最富裕的几个城市里去。等过几年或许会有别人也注入一些资金。到时候可以扩大学堂,培养更多的人才。”
王守正原来对这些东西根本是不屑一顾的,但当他亲自看着周显庸做出这几样东西,虽然走的是商贾路线,不怎么入流,但确实是实用的,对于普通家境一般的人家,学会这样的一技之长,终归是份糊口的技能,而对于周显庸来说,有了帮手,肯定于他也是如虎添翼的。
只是周显庸这么做仅仅是行善积德,或者是为他自己找个实验帮手这么简单吗?还是这批人将来他另有用处?细细想来,这些需要学到的内容,真是可以涵盖所有实用的项目了,这人所谋非小!
周显庸正要和王守正谈细则问题,王守正先开口了:“侯爷,那末这个学堂不能开在府里吧?地址选在哪里?”
周显庸边起身去取来一叠裁开的宣纸,一边开始磨墨一边道:“自然是不能开设在府里,但是因为将来考虑到授课老师的来回路途消磨时间,这个学堂还不能建在偏辟的地方。”他边说,边在纸上先写了两个字“选址”,然后习惯性的在选址后边点了两个竖着排列的点(冒号)。
王守正看着他的书写模式,神情不由地庄重起来,他想起他在福州的时候,周显庸写给他的每封信里面,都有许多这些实心圆点,带小尾巴的小圆点,以及小圆圈等等很小的小记号,有了这些记号,读信的时候不用特意断句,确实方便,只是不知道侯爷这些个人习惯是以什么规律怎么运用的。
在王守正走神考虑的时候,周显庸已经在那两个小圆点后面写了好几行字:不能偏辟,需要两间大的教室,一间最少容纳五十人的桌椅。还要有二十间宿舍,每五间宿舍配备一个洗漱间,有两间大饭厅,有一间老师办公室,有两间实验室,有一间材料室,有一间仓库,有一间杂工办公室,有一个大的操场。
写到这里,周显庸停顿了下来,他把笔架在笔山上,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叹口气道:“伯恩兄,我承认自己把这事想简单了,没成想起步就要投资如此之巨,我攒这仨瓜两枣,指定办不起这么个学堂。”
王守正也不由地想笑,他拿起周显庸写的那张纸,又用笔把他写的那些内容中的“二十间宿舍,每五间宿舍配备一个洗漱间,有两间大饭厅,有一间老师办公室,有两间实验室,有一间材料室,有一间杂工办公室,有一个大操场”这些内容全部勾掉。然后又把纸递还给周显庸道:
“侯爷,您是想养少爷吗?两间大的教室是必要的,夜里把书桌拼起来,再搭上几块木板就可以勉强成为床铺,条件好不一定会出好的效果。”
周显庸看着王守正勾掉的那些内容,简直有几分不可思议,他列出来的这些基础设施,在现代,最差劲的大学里,都比这条件好许多,怎么在大明,就成了奢侈到养少爷的程度了?他不由抬头向王守正望去。
王守正看出了他眼里的疑惑,也看出他想要自己详细分说一下,于是他免为其难地道:
“侯爷,您收的这些学生,大部分还是家里贫穷到连饭都吃不饱,连衣服都穿不起的程度,他们家长肯送他们来这里读书,很大原因还是指望着能有免费食宿,能不能学到技能都是次要的,只要在这里混两三年,孩子大点了,大都是要回去家里顶壮劳力使的。”
周显庸蹙眉道:“那我岂不是白培养他们了?前期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把他们引到正道上,三五年时间才刚刚入了行业门道就走了?”
王守正点头道:“您以为呢?”他说道:“所以,侯爷您得有所约束,有个划押签字的契约,才能保证两三年之后,这批人大部分能保留得住。否则您这里一直就是一个善堂的作用。”
周显庸眼睛直直地盯着王守正看了半天,忽尔他颓丧地缩后靠在椅背里道:“可不是,说到底,我弄这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也都还是为了能让更多人有口饱饭吃。他们想把孩子送出来有个暂时吃饭的地方,这种想法本质上跟我一样,没有什么错。”
王守正看周显庸那神态,心里想,别看他这一两年混得风生水起的,其实毕竟还是个半大孩童,把人都想象得太简单了。心里这么想着,却轻咳一声道:
“侯爷,事要想到,事还是得继续做下去。其实保留住人才也不是不可能,所谓的不破不立,你得先让做父母的绝望了,才有可能有孩童们成材的希望。”
周显庸点头道:“没错,就是签死契,先把他们当家长的后路都堵了,让他们以为,只要孩子送到这里,就当没这个人了,余生别指望还能用得上,就当卖掉一样。只有这么先断其路,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其一家长不再因奢望而扰乱孩子的心神,其二孩子以为被抛弃,没有退路了,必须老老实实学习才可能活下去。”
王守正非常认同他这次的说法,道:“你要一个一个和那些无知的愚民去讲道理,永远不如和他们讲利益来得明白清楚。命令与惩罚,比依理说教奏效得多。”
周显庸沉默了许多,换位思考,这个说法在现代比比皆是,但是,换位思考果然有效吗?换位思考只有在具有起码的基础教育和法制公平的环境中才能推行和普及,而在相对原始的农耕社会里,君臣父子尊卑和阶级差别巨大的情况下,换位思考就是错位安置,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像王守正刚来侯府里和他说的一套“食草者鄙”的理论一样,每一个时代都有他们各自生存和发展的环境,盲目照搬现代理论和公平原则,在这里除了会出适得其反的效果,还可能害人害己。
就像王莽当政时候的改制内容不好吗?好,但是为什么失败了?究其原因,没有适合的环境种植不出适宜的庄稼来。要营造出适宜的环境来,谈何容易?步子迈得大了,扯着蛋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