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生若梦

我决定写一篇关于自己的回忆录,原因有三个,首先是现在有了写回忆录的时间,而且一个多月后我又得回到忙碌的临床工作中,故而可以写。第二是我发现自己记忆逐渐模糊,往事逐渐不再记得清楚,相信随着经年累月这些记忆会更加模糊遗忘,但也不愿彻底忘记,故而写一篇回忆录或许是一劳永逸之举。第三,我今年有女一岁余,想通过回忆半生记忆,预知或者复习下孩子即将要走的一些心路历程,史铁生说,太阳随时都是旭日,随时都是夕阳,我从山下走去,一个孩子从山的另一头蹦了出来,谁又能说那个孩子不是我,我又何尝不是那个孩子。

我最初的记忆大多是长辈和照片告诉我的,我似乎有些记得,大多是不记得。我出生在一个小城的一个小巷子里,那个地方叫做四面佛,我家在四面佛2号,是一个三层高的自建房,房屋的来历是我爷爷和它的兄弟们共建的。我家姓谢,那个“庞大”的建筑给予了幼时的我许多快乐的回忆。那个建筑更像是联排别墅,因为建筑虽然都叫“谢家”,但其实有四个主人,他们联在一起,甚至阳台都通过一个门连接着。我家在最左边,我家二楼的一个房间的右边的墙壁有个隐蔽的门,穿过这个门可以看到一条非常窄长又陡峭的楼梯过道,可以连接到另个家,那一家是我爷爷的弟弟家。隔壁这一家的一个房间同样有个这样的门可以通往这个楼梯。我小时候经常通过这个有边界感的楼梯,去隔壁家玩,需要和门里头的人说清楚你是谁,你来干什么,他才给我开门,这两个门后的主人,一个是我家的姐姐,一个是隔壁家的“小叔叔”,其实他两年纪非常接近。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工人,参与过市里的许多大工程,有一间自己工具室,里面琳琅满目的各式工具,里面有他下矿时的工服,绿色铝制的水瓶,和各种检查水电的仪器,有电钻,甚至还有配钥匙的工作台以及修理小家电的各式工具。而我奶奶,是传统中国妇女形象,打理着家里饮食起居,有自己的缝纫房间,里面堆放着丰富的布料,喜欢给家里人做各种衣服。爷爷奶奶住一楼,她三个子女。大女儿住二楼,就是里面有个门通过隔壁另一户的二楼房间。二儿子也住一楼,我爸爸是三儿子,住二楼另外一个房间。隔壁的爷爷很年轻,比我爸爸,伯伯稍微大一点,我叫他细爷爷。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上面说的门后的“小叔叔”,她老婆很爱跳舞,爱搞艺术,逼着这个小叔叔经常在隔壁拉小提琴。而我家呢,伯伯他有个儿子大我一岁,是我堂哥,姑姑她有个女儿大我三岁,是我堂姐。儿时记忆里的“小叔叔”其实是个大哥哥,它的PS机,是我和堂哥最羡慕的宝贝。而伯伯的老婆记忆中很少见到,应该是在我有记忆时就离婚回娘家了,有趣的是娘家居然就在隔壁,两个建筑之间由一条石头铺的小路作为过道隔开,石头路的尽头还有一块菜地,和一个小池塘,两家人共同使用。她们家叫“刘家”。姑姑的丈夫是外地人,也住在我们家,因为不姓谢,我叫他彭伯伯。

老家这个建筑是联了四户人家的联排,小时候的我觉得很大,感觉门前这条道可以说是一条街。其实也就是一个巷子。除了隔壁那个细爷爷,还有两户谢姓人家,他和爷爷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我也搞不清楚了,一户家里有个和比我大一岁的哥哥,我叫他鑫哥。另一户很奇怪,男子深居简出,女子当家外出工作,有一双儿女,儿子是个傻子,似乎比小叔叔都大些,女儿比我小一些。

这个巷子有许多我家这样的建筑,有的比我们这家还高几层,有的建起围墙,圈了一块地,种树种花。还有甚至搬了假山在里面观赏,那个搬了假山在自家院子里的叫“邝家”他们家的建筑最高,以致于记不得是几楼,高高的楼房的墙上爬满了藤蔓,长有藤蔓的那面墙,斜对着我们家,墙壁外围有铁做的外围楼梯,似乎那座高墙的最上面还有一个烟囱样的东西。

读书前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了,只知道我所在的幼儿园是公家的,姑姑在里面当老师,幼儿园午睡的房间很大,有个巨大的需要几个小孩才能一起推开的平行于墙壁的有轨道的推门。幼儿园里有假山,有石头做的大象,鼻子是滑滑梯,有钢琴房,似乎钢琴房是个演艺厅。幼儿园特别大,像一个单位或是公园,外围是铁围栏,门口有长方形的铝制的牌匾。我记得幼儿园有专门的玩具课,图书课,课间会发饼干和牛奶。姑姑不会给我多发,我很含蓄,到了幼儿园也不叫她姑姑,她也不格外对待我。最开心和最惆怅的记忆可能就是放学,放学都是哪些人接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最喜欢爸爸接我,爸爸把我放单车上,路上最可能给我买东西,最喜欢的是幼儿园门口的鸡腿面包,那个面包在我长大后成为了这个城市有名的小吃。惆怅似乎也是因为爸爸接我,他似乎有一天来的很晚,我在幼儿园的大门口很孤单,小伙伴都被人接走,那天似乎比平时分外的冷,风分外的大,似乎是秋季,落叶刷刷的向我吹来,甚至遮挡了我这个小人儿的视线。也不知道多久,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暗自叹息着,爸爸终于来了。那天的记忆似乎难以忘记,出现在我许多次魂牵梦绕的梦境里。

在长大些的某一天,我姑姑告诉我可以不去幼儿园了,我和幼儿园的小伙伴的记忆就慢慢断开了,那一天我似乎有努力去记住幼儿园朋友的名字,但30年过去后,我再也记不得了,只晓得有二三个玩的好,似乎是我最初外面认识的朋友。很快幼儿园的记忆都被读书后的记忆淹没了。我读小学前先参加了小学学前班,小学我记得叫工农小学,小学斜对着我们城市最好的医院。爸爸带我去上学那天是真的很惆怅,整个学校都是比我大的小朋友,上学又似乎是个很神圣的事情,我想和后来上班的感受差不多,欣喜迷茫,然后转变为担忧和惆怅。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他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这里呢其实就是我们之前的家,只是后来搬家了到了四面佛,你来这里上学就当回老家了吧。我似乎心松了一点,但还是被无与伦比的陌生感搞的整个人都不太活泼。我记得爸爸还给我买了文具,书包,文具盒。那学前班,我记得老师给我印象就是会弹钢琴,而我们根本也不听歌,就围着钢琴捣乱。老师的琴声被我们搞的一塌糊涂,她来了脾气会打突然往我们伸出的小手上来上一下“啪”,有的人就不敢乱伸手了,但老师也不生气的,于是胆大的人又玩起了捣乱游戏,甚至在比谁不被老师打到。就这么玩耍的学习了一年学前班,我们真的遇到记忆里的大洪水,那年雨特别的大,淹没我们在最后一楼的教室。我们学前班都在这一楼,而且地势格外的低,比操场的下水道口还要低,我们教室都是水,我们虽然都穿了家里准备的套鞋,但还抵不过越来越大水势。在暴雨来临后,老师疏散我们离开学校,我们在较高的一块地上看到整个操场都被淹没。我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我记得那次接回去不久,我就读一年级了。而且再也没去那个学校了,分配到了另外一所很新,很现代的学校,有至少六层楼高,学校的教室像两个手臂展开,中间连接的楼房写有几个大字,我后来认得那两个字,叫“逸夫”。逸夫小学于是成了我新的学堂。

小学之前另外的记忆还有一处地方,那是一个单独矗立的私宅,看起来还比较新,家人说是景湾的别墅,景湾在这个城市郊区一个不是很好的地方,因为它比邻着一个以收治精神病而著名的医院,旁边还有桃园火葬场,以及墓地群。所以家人在那块地方买了块地,建了别墅,许多人都觉得没有脑子,但这也让这一处私宅显得格外清净。我小时候经常随爷爷奶奶去住或玩,每次都是和堂哥一起。应该是小时候记忆里的第一个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