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大将孙武的手书上有《用间》一篇。用间有五:乡间、内间、反间、死向、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小雅出的这个计策正是借用了书上之言。
“好一招借刀杀人。”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有此等心计,真能士也!”一时间,门客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身边的吴翁转过身来,对她深深一拜。
小雅急忙伸手去扶,只听他说:“如果贵女此计真能杀了叛臣仲广,鄙人自请棒杀以谢罪!”
“老先生,你我都只求为公子与家主解忧,何罪之有?”
“鄙人之前险些铸成大错,如贵女计成,鄙人言出必行!”
看来这吴翁是个认死理的人。之前,小雅是想让他出丑领罚,可现在看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狠辣,心里的气也就没了。
“吴翁,小女的计策未必成功。如能侥幸计成,不如请吴翁把自己的性命先寄放在我这里,等我哪日要用了再取,可好?”
吴翁大概从来没听说过性命还可以寄存,一时迷茫,也就没有拒绝。
这时,公子利起身对卫士符舒说:“就按她的计策安排下去吧,务必在今日日落之前派人快马送出。”
“诺!”
公子利走到伍修晏面前,拱手道:“叛臣之事多谢将军相告,利不再叨扰。若此事能成,必重谢将军。”说完带着一众家臣离开了。
公子利一走,伍修晏的家臣们也纷纷离座告辞。最后,书房里只剩下小雅和他二人。
小雅感觉伍修晏有些生气,就讨好地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伍修晏过了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她道:“小儿行事怎能如此莽撞?如果今日吴翁执意要我杀你,你当如何?”
伍修晏的眼里除了气愤,更多的都是痛楚,小雅心中一热,恳言道:“如果将军真要杀我,我也只能把命双手奉上。”
“哼,你倒是大义,但你可曾替我想过?”
伍修晏长眉紧蹙,看着小雅一声长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一句话就让小雅的心瞬间融成一片汪洋。这几年,虽然伍修晏事事宠着她、护着她,但她在他眼里大概永远只是个孩子,一个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孩子。男女之情是什么,也许她现在还未领悟透彻,但自她懂事以来,他就是她的天神、她的恩人、她的父亲、她的朋友、她倾心孺慕的人。
在小雅的世界里,没有第二个男子像他这般重要,也没有第二个男子能像他这样深深地住在她心底。如今,既然他舍不得杀她,是不是证明她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小雅心有千言却不敢开口去问,只能仰头怔怔地看着伍修晏的眼睛,希望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儿,现在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早先却看你没有丝毫惧色,好似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是我一个人。”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小雅拽着他的衣角,低头嘟囔。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小雅轻揽入怀:“我的小儿无惧,亦无赖,我该拿你怎么办?”
如今离那日书房议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秦国的信使应该早已把信送到了大荔国,但小雅这里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西屋里躺着的无邪却已经足足睡了三日。
那日小雅从书房回来后,妮儿已用草药替他包扎了伤口。本以为他睡过一夜就会醒,结果三日来她们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叫醒他,害得妮儿老觉得他已经死了。
起初,小雅也担心,但之后却发现,沉睡中的无邪,伤口的愈合速度是常人的好几倍。短短几日下来,那些皮开肉绽的地方都已经结了痂。于是,她索性就任他一直睡下去。
清晨,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睁开眼欣喜地发现,久违的阳光已透过窗户爬上了她的床铺。雍城的天已经阴了半个多月,小雅几乎都要忘了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打开门,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朵,两只云燕停在高墻上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趁着好天气,小雅从胖师傅那儿要了一大桶淘米水,又取出自己上月新浸的蕙草油,准备好好地洗个头发,再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松一松她绷了几日的筋骨。
闭着眼睛正洗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院子,心想一定是妮儿,于是摸索着将小瓢递给了她:“妮儿,再给我浇些水上来。”
来人不作声,接过小雅手中的小瓢舀了满满一瓢淘米水从她的头顶缓缓浇下,然后又用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搓起来。因为头皮上的力道实在太轻,有些发痒,小雅忍不住笑着躲开,骂道:“作死的,痒死我了,快住手吧!”
“我做得不对吗?”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前传来,小雅心下一惊,忙撩开湿发抬头去看。
只见公子利撩着袖子,拿着水瓢站在她身前,一脸呆笑。
小雅立马跪了下去:“公子恕罪,小雅失礼!”
“快起来吧,是我吓到你了。”公子利弯腰把她的头发抓在手里,惋惜道,“你看,这一跪又弄脏了。来,我打水给你冲冲。”他转身提了木桶走到井边,可望着幽深的井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打水,一时间尴尬地立在原地。他此刻穿着繁复华丽,腰上还挂着琳琅组佩,却高卷着衣袖,一手拿瓢一手拿桶,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公子利听到小雅的笑声,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番,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雅趁机调笑道:“公子到底何时才能给小雅打上一桶水来啊?”
“我这还真没打过水,要不你教教我?”他看着她,笑得无奈。
小雅把湿发抓在手里,拿着小几走到他身边:“你要先把绳子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抓紧......”
在她的指导下,公子利很快就从深井里打上了满满一桶的井水,然后讨好似的舀了一瓢浇在她头发上。
临近夏末,井水有些冰凉,小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忙问:“可是太凉了?”
小雅笑着回道:“你往下面点浇就不凉了。”
“哦,好。”公子利一边小心帮她冲洗着头发,一边轻语道,“小雅,我今日是特地来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