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通缉

钟芳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帐子是灰麻布织成的素帐，整间屋子质朴又温馨，床脚还燃着能定人心神的熏香。

她正要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人牵着，那人趴在床边，先前整齐的发冠此时也显得有些凌乱。

她只得再次躺下，侧身与那人相对。

这人平时都是一副呆板的样子，如今静静趴着，脸颊被手臂压得鼓起来，倒是显得有几份可爱。

钟芳懿没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的脸。

季风林睡得不沉，此时察觉到动静骤然惊醒，却见原先安静躺着的少女此时正与他四目相对，她的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很是奇妙。

钟芳懿见状，尴尬得无地自容，忙抽回手放进被子里。

“这···这是哪儿啊？”

季风林扶她起身，又把被子拉上来，在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洵州城里的客栈，先前你晕倒了，我想着住在刺史府也是不妥，便在这儿定了个房间暂且住下。”

钟芳懿只是点点头，随即又低下头沉思起来。

季风林见她丝毫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犹豫半晌还是问出口。

“芳懿，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打算同我说吗？”

钟芳懿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季风林看到她这样，当真觉得心里堵得慌。

“芳懿，”季风林握住她的肩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解决。芳懿，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依赖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

看着他澄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钟芳懿终究是没忍住，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把我阿娘···”

······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季风林却仍是从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老实说，他先前便知她凄苦，没想到竟是凄苦至此。

身为庶女，生存本就不易，又恰巧托生在这样的人家，更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感受到少女在他的怀里不停发抖，季风林又将她抱紧了些。

“没事的，芳懿，”他的语气坚定，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

“我来帮你，把他们通通送进大狱。”

刺史府，钟无与杨氏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老爷，”杨氏被掐得声音都有些哑，“这季将军娶了钟芳懿，那咱们莲儿呢？莲儿去哪儿啦？”

“你这妇人，真是顽愚！”钟无指着杨氏，手指都气得发抖。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如今钟芳懿嫁给了季将军，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岂不是都被她抖落出去了？若是季将军告到圣上面前，我这乌纱帽只怕是保不住了！”

“啊！”杨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该如何是好啊，老爷？”

钟无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扯出一抹狠厉的笑。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我的地盘，别说一个将军，就是圣上也要礼让我三分！如今既然他敢来，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客栈里，钟芳懿给季风林添上茶，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抱歉，你的手···”

“没事，”季风林将缠着绷带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可是将军，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只是你方才说的，可有证据？若无铁证，是没法给他定罪的。”

“我和我娘的事还不算证据吗？还有先前钟无给我娘配阴婚的事，那可是你亲眼看见的啊！”

季风林摇摇头，一脸愁容。

钟芳懿看他的神色，登时也萎了下去。

“这些不行，你是他的女儿，极容易被他反告为诬陷。况且我也是他的姻亲，当不得证人。”

“那怎麽办！”

钟芳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踱步。

正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嘘--”

季风林比了个手势，起身缓步走到钟芳懿身前。

“怎么了？”

钟芳懿轻声问。

“芳懿，你快去床底躲着。记住，等我叫你再出来！”

钟芳懿脑袋发懵，却仍照他的话匍匐着钻进床底。

待床底下没了声响，季风林拔出身侧的佩剑，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

听这参差不齐的脚步声，门外至少有十几人，且都配有兵刃。

看样子，这钟无果然做贼心虚，这是打算杀人灭口啊。

“军爷，那两人就住这里。”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人声，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消失，紧接着砰的一声，本就不结实的大门被刀劈成两半，一队身着刺史府官服的侍卫鱼贯而入，提着长剑将他团团包围。

“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为首的官兵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模样也是肥头大耳。

说话间，刺鼻的烟酒气喷出来，十分难闻。

季风林环视一周，只见这一群官兵皆是下盘不稳，行动起来更是毫无章法。

僵持半晌，这些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官兵放着狠话，却无一人有胆子上前。

季风林不禁嗤笑。

看来，自己还是过分警惕了。

区区蝼蚁，哪用得着如此紧张呢？

一阵呼呼风声，手里的佩剑在空中甩出层层虚影。

长剑落地，屋子里顿时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料理了这些喽啰，季风林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正要将剑身插回剑鞘，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伴随着破风之声朝他袭来。

再一抬头，却见对面客房的大门敞开着，一人手持弓弩，朝他投来一个挑衅的笑。

钝痛后知后觉地从胸口处传来，季风林趁着那人得意之时，飞快掷出手中佩剑。

刹那间，对面的人应声倒地。

客栈里的住客此时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四散而逃。

钟芳懿半分不敢睁眼，只竖起耳朵听着外边乒乒乓乓的动静。

“咚-咚-咚-”

木制床沿发出有规律的响动。

钟芳懿缓缓睁开眼，就见那人探着身子朝她伸出手，脸上是让人心安的镇定神色。

出了客栈，两人用纱巾遮面走在大街上，街道两旁果然都是抓捕他们的通缉令。

“将军，你之前不是带了一队人马到卓州吗？怎么没见他们？”

“他们只是奉命运粮，粮食运到便启程回京了。”

季风林回答，声音却不免有些发颤。

钟芳懿抬头，见他额头上冷汗直冒，登时便觉得不对。

“将军，你受伤了？”

“没事。”季风林牵起她的手，“我们快些出城，找个地方躲躲。”

手心相触的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让钟芳懿不由得一哆嗦。

“可是如今我们被通缉了，要怎么出城？”

“抱歉，我···有些糊涂了。”

季风林此时只觉得昏昏沉沉，头脑也不甚清醒。

他想要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却发现自己竟连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了。

钟芳懿见他状态不对，忙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怎么这麽烫！”

她一松手，旁边这人却骤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钟芳懿连忙扶住他，却见周围不少百姓都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她知道，若再这么耗下去，迟早要被发现。

况且这人的状态，实在是拖不得了。

此时正值晌午，太阳毒辣，闪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钟芳懿站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中央，只觉万分无助。

牵着他冰凉的手，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肩上，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从前她未经世事，如今却要为了人命官司而奔劳，当真是让人手足无措。

正想着，一个穿着干练的送酒小厮拖着板车从身前经过。

酒香四溢，窜入鼻中。

她怔愣片刻，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藏身之地。

“季风林，你还能走路吗？”

季风林听着她的话，轻轻点了下头。

他仍然强撑着精神，可视野却渐渐模糊起来。

此时此刻，只能将身家性命统统交托给这个看着不怎么靠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