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虎符

夜深了,钟芳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季风林今天不太对。

不过是去上个朝,为何去了如此久?而且,他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周身的气压都很低。

莫非是自己昨天说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可是自己那番话说的如此通情达理,他应该感动才是啊,怎么会生气呢?

想得脑子都快炸了,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索性坐起身,穿上外裳出去透透气。

走到院子里,却见季风林正坐在连廊前的石阶上,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钟芳懿走到他身旁坐下,眼神落在他手里老虎样子的铜制摆件上面。

“虎符。”

“我可以看看嘛?”

季风林将虎符递给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大,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月光洒在小姑娘的脸上,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像是个粉嫩的水蜜桃一般。

“你可知这虎符是干什么用的?”

钟芳懿摇摇头。

“有了这虎符,就可以号令整个季家军。”

“真的?这麽厉害!”

钟芳懿看向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和天上的明月一般亮。

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北疆的广袤草原。

那里,也有这般皎洁的一轮银盘。

季风林长长叹了口气,内心反复纠结挣扎着,一团乱麻般。

这枚虎符他守了十几年,藏了十几年。

只因季家军是爹娘毕生的心血,所以哪怕他早就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却仍旧想尽办法苦苦支撑。

现在,真的到了这一天了。

兵权和人命哪个更重要,他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这麽轻易就被肖钰拿住了把柄。

“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钟芳懿见他半晌不语,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没事的,我都能处理。”

季风林拍拍她的肩膀,

“好了,快些回去吧,外面冷。”

直到目送着她回了屋子,季风林这才下定决心。

大概是心里有了想保护的人,行事的顾虑也开始多了起来。

哪怕,那个人只是把他当做朋友。

翌日,季风林穿好朝服,天不亮便出了门。

到了快要下朝的时辰,龙椅上的帝王也开始困倦。

大监见此情形,急忙上前两步。

“诸卿可还有事要奏?若是没有,那便···”

“等等。”

季风林手握笏板上前,

“臣有事启奏。”

季风林将手里的虎符呈给大监,随即拱手于前,俯身一礼。

“前日军营暴乱,某虽不在京中,亦有失察之过。某自知无力管理好季家军,还请陛下收回兵权,将某贬为庶人!以儆效尤!”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大臣们能在朝堂立足,基本的城府都是有的。是以即使众人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却无一人敢上前进言。

肖钰接过虎符仔细端详,心中暗喜,可面上却挂出一副心痛的神色。

“风林,你是朕之肱骨,朕怎能失了你?朕可以替你暂管军营,若你回心转意,随时可以找朕拿回虎符。只是将你贬为庶人,朕断不会应允。”

“既然你如今无心朝政,那好,朕就给你三月休沐,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朕,朕的太晨殿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下了朝,走在大殿前长长的石阶上,身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三月休沐?陛下怕是彻底放弃季将军了吧!”

“是啊,一个将军没有兵权,还叫什么将军。只是这卸磨杀驴之举,当真是让人心寒呐。”

“慎言!”一人从旁提醒,“你是想掉脑袋吗!”

季风林听着这些议论,却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这些年加在他身上的这些枷锁,今天终于可以全部卸下了。

只是今后,军营里的将士们日子怕是艰难了。

肖钰回到太晨殿,屏退了殿内宫人。

半晌,黑衣男子从屏风后走出。

他只蒙了半面,额头上的墨刑印记清晰可见。

“陛下,您本可趁着这次机会治他于死地,为何···”

肖钰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朕本就没想要他的命,朕想要的,只有虎符。”

“可···”

那人还欲再说,却见肖钰神色不悦,便把话咽了下去。

“李京,明日你便去接管季家军,若有不服者,就地格杀。”

“是。”

李京走后,肖钰坐回桌案前,不禁忆起往事。

八岁那年,窃贼作乱,宫中物品频频失窃。

不日,母后命人在宫中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才终于抓到了那个盗贼。

盗贼起初拒不认罪,母后便命人施以墨刑,那人这才一一招供。

因其盗窃数额巨大,那人当即被关入地牢,择日问斩。

可没过多久,那盗贼却在地牢里离奇失踪了。母后派人搜遍了整个京城,仍旧没找到他的踪迹。

可母后不知道的是,那段时间,李京一直藏在他的寝殿中。

父皇临终前曾对他说过,一定要想尽办法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样才能脱离母后的掌控。

当年李京被母后抓住时,他也在场。

只一眼,他便断定这会是一颗极好的棋子。

如今多年过去,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傍晚时分,钟芳懿肚子有些饿,就想着去小厨房拿些点心吃。

“将军,您真的将虎符交给圣上了?”

经过季风林的房间时,正巧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

“虎符?”

钟芳懿心生好奇,便倚着窗棂开始偷听。

“若我不交上去,你以为你还有命出来?”

“可是···”季斌停顿了下,“这分明是陛下特意给您设的局啊!您交了兵权,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

“季斌,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就算再拖个几年,结果也还是不会改变。今后我不再是将军,你一定要与将士们说清楚,千万不能与新来的统领对着干,一定要谨小慎微,珍重自身,听到没有?”

季斌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哽咽。

“将军,季家军可是老将军一生的心血啊!就这麽拱手让人,季斌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君臣之间,自古如此。”

季风林说着,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辛酸与凄凉。

“你快些回去,若这个时候再闹起来,只怕不好收场了。”

听到这里,钟芳懿急忙跑回房间,连方才出去的目的都忘了。

所以,竟是圣上收回了兵权?难道他先前派季风林去卓州,竟是为了这个?

真是好深的城府!

一想到自己曾经差点成了他的妃子,钟芳懿不禁打了个寒噤。

可是将军不就是带兵打仗的吗?没了兵权,还叫什么将军?

怪不得季风林昨日一直恹恹的,原来是一早就知道了。

“这麽大的事,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有什麽法子能让他开心一点呢?”

钟芳懿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思量半天仍然毫无头绪。

她烦躁不已,正要坐下来喝口茶降降火,视线却突然扫过垫着桌角的一块石头。

这是先前王滔送的那一堆宝贝里看着最不值钱的一个,因着大小合适,才被她用来垫了桌子。

钟芳懿将那石头抽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这石头表面凹凸不平,麻麻赖赖的,可在灯底下照着却隐隐透着青色,想来应是一块玉。

也是,王滔那家伙又怎麽会收藏一个平平无奇的石头呢?

她正想着,就见杏花端着茶盏从外面走进来。

“杏花,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夫人?”

“去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