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明了

京城里有一处养济院，坐落在京郊的一处偏僻村子中。

钟芳懿轻轻敲了敲破败的木门，苍老的男声立刻从里面传来。

须发花白的老叟拉开门，看到门外两个妙龄女子顿时眼放精光。

钟芳懿顿觉十分不适，却仍是硬着头皮跟他进去了。

养济院从外面看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这里看着像是个医馆，有些萧索的院落里几个孩子正嬉戏打闹。

“您这边走，”

看完前院，老叟领着他们到了厅堂。

穿过长长的连廊，入目便是一栋客栈似的两层小楼。

这楼有些独特，整个竟是用竹片搭成的。

楼底下一块半人高的空地上，一群母鸡咯咯哒叫个不停。

“姑娘，看您这通身贵气，不像会来咱们这破地方的人啊，您是要送家里老人来？”

“哦，不是。”

钟芳懿有一搭没一搭答着，提起裙角跟着他上了楼。

第一层的公共区域搭着个牌桌，几个赤膊上身的老头正围在桌前打牌。

一人嘴里叼着烟枪，刺鼻的烟气十分呛人。

“老朱，这是？”

叼着烟枪的老汉瓮声瓮气地问，其余几人纷纷朝这边看来，十分轻佻地朝钟芳懿吹着口哨。

老叟见钟芳懿神色不对，连忙大声呵斥。

“你们几个放尊重些，别吓走了客人！”

那几人轻嗤一声，纸牌砸在木桌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中显得分外刺耳。

出了养济院，杏花一脸不解地看着钟芳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夫人，方才您为何要给那老头银子？难不成您真要把小莲送到这种地方？”

“你是傻的吗？”

钟芳懿屈起手指狠狠敲向杏花的脑袋，

“若是我不这麽说，你觉得我们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吗？”

“夫人，您是说···”

杏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浑身汗毛倒竖。

“他们要拐···”

钟芳懿忙伸手捂住杏花的嘴，警惕地回头看了看。

见没人跟过来，她这才放下心。

“我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那小莲的事呢？不再到别处看看吗？”

“不去了，”

钟芳懿摆摆手，

“若是再看，真要被人拐去当媳妇了。小莲的事，只有等她精神稳定一些再问问，兴许能问出什么呢。”

杏花点点头，深以为然。

将军府前堂，不知何时摆了数个木箱子。

季风林正要抬脚走进去，一旁站着的宋叔却突发恶疾似的，拼命朝着他挤眉弄眼。

“宋叔，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自府内传来。

“风林哥哥，你回来了！”

听着这声音，季风林瞬间明白了宋叔的意思。

可现在，想逃已经晚了。

还没等他开口，永平已经大步跑过来挽住了他的手。

“风林哥哥，我听宋叔说你方才出去练剑了？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这麽急于求成呢？”

永平一面说着，一面扶着他朝府内走。

到了前厅，永平一个眼神，随行的侍女立刻将那几个箱子打开。

一瞬间，整个厅堂都被耀眼的金光笼罩。

不论是塞得满满当当的金玉珠宝，还是成色极好的锦缎狐裘，都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看着在场仆婢小厮震惊的表情，

永平清了清嗓子，朝着季风林得意一笑。

“风林哥哥，今日我来，是为了感谢你上次舍命救我。我知道皇兄已经送过东西了，但他是他，我是我，这些是我自己的一片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还没等季风林开口，永平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还有，我知道风林哥哥你也是对我有意的，只是碍于身份不肯逾越，不过没关系，你若同意，我可以请皇兄准许你尚公主，若你不愿，我也可以舍弃这公主身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觉得如何？”

在场的众人听闻此言皆是一惊，季风林也不例外。

空气一时凝滞，落针可闻。

钟芳懿走到将军府门口，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本就猜到迟早会有这一天，却不想这天竟来得这样快。

明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她的心还是不由得刺痛。

“公主慎言，”

季风林声音沉沉，听不出半分喜怒。

“在下已有妻室。”

“那又如何？那个钟莲地位卑微，如今更是成了罪臣之女，她本该随着一同流放的。她如今借着你妻子的名头享了许多这辈子都享不到的荣华，早该知足了！莫非将军你还舍不得她？”

顿时，季风林心中怒气翻涌，可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

见季风林没有反驳，永平以为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心中暗喜。

“风林哥哥，我知你是个正直的，所以本公主嫁进来之后，你若不忍心将她休弃，降妾也是可以的。你放心，本公主不是那种善妒的女子，我···”

“殿下，”

季风林终于忍无可忍，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就算您有此意，陛下也断不会同意的。况且，”

“在下已有心仪之人。”

“你在说什么啊，风林哥哥？”

永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舍身救我？”

“身为臣子，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永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她本以为此事一定能成，却没想到季风林如此不留情面。

永平呆愣愣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几分颤抖。

“风林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我是公主，兴许能在皇兄面前帮你说上几分话。”

“不必麻烦殿下了。”

季风林话落，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走吧杏花，我想出去透透气。”

钟芳懿实在是不敢再听下去，牵着杏花的手就要向外走。

杏花正要安慰，季风林的声音却再次从屋里传来。

“在下心仪之人，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钟芳懿顿住脚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那句话就如同鬼魅的低语一般，久久在耳畔回响。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自己的心还在疯狂跳动着。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直到看到永平气愤离去的背影，钟芳懿仍是没完全缓过神来。

她转过身，正好与站在前厅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心脏仍在刺痛着，不过，这次是因为喜悦。

公主府，永平仰面躺在床上，地上是碎了一地的金玉首饰。

小梅蹲在地上，耐心地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渣。

“你说这钟莲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本公主国色天香，身份尊贵，究竟是那点比不上她！”

永平哭得声音沙哑，肿着一双眼看向蹲在地上的小梅。

“公主，您就放下吧，”

小梅语重心长地劝着，

“这世间女子，大多命苦。您天生尊贵，什么样的好男子找不到呢？将军夫人举目无亲的，也是不容易。这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奴婢劝您还是别去拆散别人的大好姻缘了。”

永平听着这话更觉气恼。

她本要斥责，可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前几日在山上的经历。

是啊，女子本就不易，自己已经有了别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荣华，又有什么资格再以身份压迫其他的女子呢？

“罢了罢了，”

永平说着，疲倦地朝着小梅摆摆手。

“这次本公主就不罚你了，你收拾完就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