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朝

静云殿,秦婉芝正清算着昨日宴会的账目。

她竖起耳朵,便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其中还夹杂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回来了,可有打听到什么?”

面前的小宫女捂着胸口费力喘息着,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娘娘,打听到了!”

秦婉芝这才抬起头,将手里的账本搁在一边。

“陛下昨日安排将军夫人在宫中暂住,听说是将军府遭了盗匪,陛下担心将军夫人的安全,所以···”

“说重点!”

秦婉芝拿算盘敲了敲桌面,小宫女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这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陛下竟然将将军夫人安排在了永福宫!那永福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

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小宫女连忙行礼退下。

啪的一声,秦婉芝手里的算筹骤然脱手,算珠散落一地。

方才那小宫女的话没说完,可她却是知道的。

先帝在位时,曾废过一位魏嫔。那位魏嫔,正是被关在永福宫。

魏嫔被废不久之后,宫人便时不时在那附近闻到一股腐臭味。

时间越久,臭味越浓。

一日,有宫人进去送新的炭火和菜,正好瞧见井里已经泡得不成人样的魏嫔。

当时那宫人吓得不轻,不久便自请离宫。

后来,因着尸体已经完全腐化,臭不可闻,前来清理的宫人便就地将人埋在了井旁的泥土中。

经过了这样的事,永福宫自此成了宫里人默认的冷宫。

太晨殿内,大监拿着一封密信呈到肖钰跟前。

“陛下,北疆快马传书。”

肖钰接过信笺,面上的笑意渐深。

不多时,大监离开,殿内只剩下肖钰一人。

他从一旁的木盒中拿出几张纸,与信笺上的字迹一一比对。

“不错,像极了。”

将信笺一同放入木盒,肖钰起身,站在窗口处向外望去。

“季风林,真不愧是你。”

他自言自语道,

“你为朕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朕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谢你呢?”

蔚蓝的天空中,几只大雁正向南迁徙。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正中头雁。

瞬间,天空中染上一片血色。

随之而来的,还有雁群的哀鸣。

肖钰抚着手上的木质弓弩,面上的笑容越发阴寒,犹如鬼魅。

良久,他拂袖转身,却见殿门外头一阵骚乱。

秦婉芝一把拂开拦路的宫人,径直闯进殿内。

肖钰拧眉,面露不喜。

而秦婉芝却好似毫无察觉似的,依旧站在原地愤愤然瞪着他。

“婉芝,怎么你如今也这般没规矩?”

“陛下,”

秦婉芝只略一俯首,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

“您可否告诉臣妾,究竟为何要将钟氏安排在永福宫那样的地方?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陛下不会不知道。还是说···”

肖钰神色一滞,他没想到这事竟会这么快传开。

也没想到,一向温婉贤良的皇后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找他兴师问罪。

“还是说什么?”

“还是说在陛下心中,钟氏已经形同废妃?所以,陛下接下来究竟要做些什么?”

肖钰闻言,表情僵硬一瞬,忽然抚掌大笑起来。

“婉芝啊婉芝,还是你聪慧,将朕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既然这样,朕也不必瞒你了。只是这大戏还未开场,待一曲唱罢,你自会知晓。”

秦婉芝一时有些莫名,还欲再问,可肖钰却已负手离去了。

回到静云殿内,秦婉芝反复斟酌着肖钰方才的话。

以肖钰的性子,纵使他再喜欢钟氏,可别人碰过的女子,他定不会再碰。

就算不碰,却仍要占有,这便是他的意思。

那么,他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呢?

秦婉芝似是想到什么,突觉脊背一阵发凉。

不敢再犹豫,她提起裙摆就要向外走,可刚至殿门,一群禁卫军就将她团团围住。

“娘娘,陛下有令,三日内您不得踏出殿门一步,等到了时辰,陛下自会派人接您出去!”

禁军听命于皇帝,对她这个皇后自然也不会留情。

秦婉芝无奈,只能退回殿内。

关上殿门,她长叹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罢了,如今她自身都难保,旁人的命运,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翌日清晨,朔风吹拂。

北疆守军帐外,千名季家军将士已经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

岳恒站在营地门前,握住季风林从马背上伸出的手。

饱经风霜的汉子此时眼眶红红的,显得更是沧桑。

“季将军,若有机会,以后常来北疆!我这里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一定!”

季风林的声音在猎猎风声中小了不少,却仍然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岳将军可得准备好美酒啊,等下次来,在下定要与岳将军好好切磋一番!”

“季将军说了要来,可不能食言啊!”

北疆守军中,一个小兵率先开口,随后是此起彼伏的起哄附和声。

“是啊,我们都听到了,季将军,您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听季斌说,将军夫人甚是貌美,下次您也一块带过来给我们见见啊!”

被出卖的季斌愤愤地用眼神剜了那人一刀,一转头,却见季风林看向自己的眼神冷若冰霜,似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季斌吓得一哆嗦,连忙噤声。

告别过后,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日头高悬,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北疆军营,踏上回京的路途。

身后,是北疆守军响彻云霄的呼喊声。

“后会有期!”

“一路平安!”

·······

而面前,是越来越近的京城,和家。

北疆距离京城并不算太远,是以这日清晨,整支队伍已经全数回到季家军军营。

军帐内,季风林卸下战甲,换上朝服。

季斌从帐外走进来,打眼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男子身着烫金紫色朝服,头戴乌纱,眉目舒朗,气质绝尘。再配上那一抹刚刚好落在他眼睫的阳光,更显得超凡脱俗,宛若谪仙。

季斌不禁张大了嘴巴。

他本以为自家将军穿战甲已是顶顶好看的了,却没想到这一身普普通通的朝服在他身上更是好看得紧。

“怎么了,季斌,看傻了?”

季斌这才回拢神思,将手里的木盒子递到季风林手中。

“将军,这是休战文书,还有,虎符。”

季风林一顿,打开盒子,铜制的虎符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着金光,灿烂夺目。

这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告别的,不仅仅是手里的虎符。

战火已息,本固邦宁,这身战甲,连带着这威武将军的头衔,都再无用武之地了。

“将军,您也别伤心了,这虎符若不交上去,只怕陛下又要开始忌惮于您了。况且就算交上去了,您也还是季家军的统帅不是吗?这次您立下了如此大的军功,陛下肯定不会再把季家军交到那个李京手中了!”

季斌见季风林久未言语,心里还以为他仍对交出虎符一事心有怨怼,不由得要出言劝慰一二。

“季斌,今后,你可有打算?”

“什么,打算?”

季斌摇摇头,心中也是茫然。

“我是说,你可有想过,谋一份别的生计?将来许多年内都不会再有战事,粮草必然会缩减,到时···”

季斌闻言,心内亦是惶恐不安。

可是他自出生就在季家军中,离了季家军,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生还会有什么意义。

季风林看着他的表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季斌,你可想接任季家军统帅之职?”

季斌瞳孔一震,突然单膝跪下。

“将军,季斌不敢有此念!”

季风林将他一手扶起,又从桌案上拿了一张草纸塞进他手中。

“季斌,”

季风林幽幽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惆怅。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张纸上,写着这么些年的一些经验,还有改进之处。陛下忌惮于我,我若继续管理着季家军,总归是个祸患。但你不同。待会儿早朝上,我会以军功相求,想来此事应当是十拿九稳。怎么样,你可愿意?”

季斌听着,眼里不知不觉已蓄满了泪花。

他拱手于前,颤抖着声音答道,

“属下,定不辱命!”

“放心。”

季风林拍拍他的肩膀,

“陛下的动作,我会一直盯着的,你就安安心心当好这个统领,数千季家军将士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话到最后,季风林的声音也带上了几丝哽咽。

他策马离去,只留乌纱帽带风中飘扬。

季斌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伤感。

他打开手里的草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军纪要领,战略战术,还有铺满半页纸的农耕之法。

是了,将军一向是考虑周到的。有了这农耕之法,粮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这样想着,季斌抹干眼角的泪水,将那张纸如珍宝一般好好收了起来。

这几日,京城似乎格外的风平浪静。

钟芳懿坐在永福宫院子里的石桌前,抬头望向天上的云朵。

云卷云舒,云舒云卷,这里的日子平淡又无聊,整日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季风林啊季风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一面嘟囔着,一面蹲下身将院里的杂草揪得稀稀落落。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钟芳懿打开门,门外的大监立刻朝她行了一礼。

与之同行的,还有两个模样青涩的小太监。

“夫人,季将军回来了,陛下着咱家请您过去呢!”

“真的?”

看着大监笃定的神色,钟芳懿大喜过望,顾不上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过于素淡的面容,提起裙摆就跟着大监出去了。

一路上,钟芳懿喜不自胜,脑中不断幻想着久别重逢的场景。

说是久别,其实不过半月。

许是这半月发生了太多变故,又许是宫中的日子太过无聊,是以她总觉得分外漫长,分外难熬。

待会儿见面,说些什么好呢?

多日不见,会不会又变得生疏了?

这样寡淡憔悴的脸,他会不会嫌弃?

一个接一个的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扰得她烦不胜烦,却也乐在其中。

正想着,钟芳懿突然觉得后腰似乎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尖利的触感下,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回头,那刀柄似乎又向前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