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健太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
看着手机里同事长泽发来的信息，天野凉子眉头微蹙起，道：“所以，嫌疑人是山崎健太？”
远山真叶接过手机，大致扫过信息后，目光却是聚焦在短信后半段。
【山崎健太真实身份是刑事部部长私生子】
【宫野直司打算推出一位替罪羊，顶替他和麻生勇也应负的案件责任……】
“栽赃嫁祸，背后捅刀，推诿责任……”
远山真叶看了眼不远处石川静子居住的高档公寓，案件的调查似乎陷入了一个人为制造的困局。
如果山崎一案，是山崎健太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故意伪造出的一起谋杀未遂案件，那么调查下去就算成功侦破案件，但是也会因为此案得罪刑事部部长，凉子的警察生涯恐怕就要打上一个句号了。
再想的深一些，即使天野凉子是金表组警察出身，但若是深入调查下去，也许就会被一些有心人当作扳倒刑事部部长的第一颗棋子，毕竟警视厅这位刑事部部长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龄。
众所周知的是，沦为棋子的下场，无外乎荷戟时身不由己，彷徨时悔恨已晚。
所以理智的选择，无疑是将案件第一负责人的身份推回去，山崎一案能否结案都和天野凉子无关。
不过。
危机，同样意味着机遇。
想要成为警视总监的姐姐，注定会卷入警视厅内部派系之争。
时间早晚而已……
远山真叶透过车窗，沉默看着近在咫尺的高档公寓，心思没在案件上面，深思着山崎一案可能带来的利弊，一时没有回应姐姐的疑问。
记得凉子刚从东大法院毕业，通过国家公务人员录用I种考试的时候，就有数位同是“金表组”出身的学长登门拜访，邀请她加入一个至今姐弟两人仍不知道名字的神秘俱乐部，根据那几位学长的说法，金表组内部也有派别之分，所以拒绝或是沉默，都是一种表露于外的态度。
再后来，凉子进入警视厅工作，先去了刑事部总务课，后来调任去了搜查一课，24小时待命工作便成了常态，可升职加薪一事迟迟没有动静。
东京的上层阶层早已固化，流通渠道与艾糍传播无异，想要凭借自身努力“打破”阶级无形的屏障，现实中近于痴人说梦。
敢教日月换新天，人类千千万万年来，不过几人而已。
思考片刻，考虑到这位刑事部部长名声不错，至少没有风言冷语传播在外，远山真叶手指倒扣，轻轻敲打着车窗边缘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动机合理，符合案情。”天野凉子记起昨天晚上弟弟提出过“女性犯罪”的猜想。
算是认同，山崎健太本人作案的可能。
远山真叶轻轻颔首，思考般自言自语道：
“不同于男性受到经济、社会等因素影响而犯罪，女性犯罪的动机多与个人、家庭因素相关。”
“女性采取的犯罪手段，多是具有非暴力、不直接特点。在山崎一案中，液体水球伤人、润滑油滑倒伤人、电击枪伤人，都是借助外物。”
“另外，根据警视厅过往刑事案件来看，女性选择的犯罪场所多是熟悉的环境，而且女性更多会选择团伙，或者利用他人作案。”
“考虑到山崎一案嫌疑人犯罪动机的被动性，以及作案过程中情绪的不稳定性，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
“即，嫌疑人是女性，因感情纠纷而激生出报复心理，且存在团伙作案的可能。”
天野凉子“嗯”了一声，神采奕奕看着远山真叶道：
“我们怎么做？”
远山真叶与她对视，嘴角翘起道：“是故君子，从不记仇。”
天野凉子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这个不正经的弟弟，然后没什么表情推门下车道：
“手机就放在你那里，我先联系公寓管理人员。”
看着姐姐先行离开的高挑身影，远山真叶许久没有收回视线，系统面板内心灵进度条已经达成，只差最后帮助凉子走出迷茫这一个大心灵帮助了。
只是，姐姐因何而迷茫呢。
…………
歌舞伎町，304号公寓门前。
听到消息后，短发女孩桃香美樱瞪大了眸子，怒气冲冲问道：
“你们要走了？可你们不仅是警察，还接受了我的委托，怎么可以这样？真是不像话。”
“就算被刑事部部长记恨上，可那又怎样，日本可是全世界最讲法律的地方，凉子不可能会被一直针对的。”
“你们不能走，必须完成我的委托。”
自幼长于富贵的短发女孩张开双臂，拦在远山真叶身前，昂起脑袋瞪着他。
“桃香小姐，这件事情，真是让我很为难呢。”
远山真叶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道：
“赌上职业生涯来完成你的委托，是桃香大小姐从来不在意朋友的遭遇，只在乎自己；还是在山崎一案中，桃香大小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桃香美樱倏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十几秒钟，她嘴角撇下，固执地盯着远山真叶：“你别管这些，我雇你来调查的是石川静子失踪原因，其他的你不用关心。”
“雇佣？”远山真叶一副颇为心痛的表情，似乎原以为是以朋友的身份帮助调查失踪案。
“对就是雇佣！我们可不算是什么朋友，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桃香美樱不知为何，瞧见这个年轻男子露出吃痛的表情，心里顿时一阵愉悦，出身高贵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和一只杂鱼做朋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我继续调查下去，得加钱。”远山真叶话音一转，“否则我们立刻离开。”
桃香美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但是旋即又陷入了沉默。
情况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短暂地商讨之后，远山真叶与桃香美樱达成了“愉快”的三项交易，他握住304公寓房门把手，尝试拧转。
房门紧锁，一动不动。
果然。
远山真叶转过身看向短发微卷的桃香美樱，“你有304房间钥匙吗？”
“没有！”桃香美樱心情非常不好。
直到这时她才想明白，这哪里是雇佣，这分明就是敲诈！
一只杂鱼竟然敢敲诈她，还敢威胁她，这个仇她记住了。
没搭理这个眸子里藏着要吃人狮子的女孩，远山真叶来到走廊围栏处，冲楼下的天野凉子喊了几句。
许是公寓建筑隔音效果良好，一楼大厅正询问公寓管理人员的天野凉子似乎没有听见，过了几分钟才来到三楼，说了管理人员没有公寓钥匙后，轻声问道；
“必须要进去？”
远山真叶扫过左手腕手表时间，道：“还需要验证一个猜想。”
“怎么说？”天野凉子问道。
“之前和你说过，山崎一案里凶手作案行为非常矛盾……嗯，先假定山崎一案是一起预谋性谋杀未遂案件。与作案前缜密布局不同，凶手作案时可以说是激进疯狂，我们曾认为凶手是第一次作案，但是结合这一起失踪案来看，也许凶手是故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天野凉子轻轻颔首，看着逐渐认真起来的弟弟，她的眸子闪闪发亮。
“我想，凶手是有连环作案的准备，不仅仅是为了从受害者身上得到一定的心理满足。”远山真叶看着一旁竖耳偷听的桃香美樱，问道：
“石川晴子有过几段感情经历？前男友中有没有东京大学的学生，他可能喜欢足球，可能又因为某种原因暂时忽略足球。”
“为什么是足球？”桃香美樱插嘴问道。
“人类的心理需求不会凭空产生，同样不会凭空消失。”
远山真叶答非所问，没再继续解释下去，他对天野凉子轻轻点头，拉拽着桃香美樱向后退了几步。
“别碰我杂……”
砰！
不等桃香美樱故作娇柔叫喊，一声脆响过后，304公寓房门骤然开裂。
远山真叶习以为常地看见姐姐运气收力，右腿后撤，侧空踢去，一脚踢碎了房门门锁。
比起姐姐的力道又增大几分，他宁愿相信公寓是为了满足减震缓震的需要，故意将房门做得跟“纸薄的”一样。
好暴力……桃香美樱抿了抿嘴巴，已经冒出喉咙的话语又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门开了。”
天野凉子伸出右手轻轻一推，破开一个洞口的房门便轰然向里倒地。
这是一间约有八十平米的一室一厅住宅，不包含阳台与“公摊”的面积，只有一个人居住就显得空旷许多。
“血腥味？”天野凉子皱眉低语，率先走进住宅内部。
房间客厅里凌乱无章，地上随意丢弃着衣服和家具，就好像被人入室抢劫过一样。
继而目光望向客厅，一种惊异悚然的感受涌上心头。
客厅内到处喷洒的血油油漆红干涸的液体。
天花板，地面，墙壁，家具，处处都沾染凝结成块状的黝黑血迹，走入昏暗肮脏的客厅内部，犹如蚂蚁爬进了血淋淋的恶性肿瘤中。
呕！
跟着进入房间的桃香美樱浑身一颤，再也忍受不住，转过身子跑去室外呕吐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恶臭气味让她有种窒息的感受。
天野凉子缓步走进这间像是举行了某种血腥魔法的房屋中，一边戴上双警用手套，一边问着远山真叶道：
“凶杀？”
远山真叶屏住呼吸，靠着破碎的房门，摇摇头道：
“更像是刻意掩饰什么。”
八十平米的公寓房间，只有客厅喷洒满了黝黑血液，卧室、厨房、盥洗室依旧，两者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瞥了眼脚下密密麻麻的白色碎末状小颗粒，远山真叶揉了揉眉心，走进窗帘紧掩的客厅，轻声说道：
“公寓住宅经过了密封处理，客厅里一定有凶手带不走、处理不掉的线索。”
天野凉子轻轻颔首，仔细搜查了一遍客厅，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没有尸体，只有血液，奇怪……”
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远山真叶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想了想摘下手套，递了过去。
远山真叶闭了闭眼睛，眼前逐渐凝聚出一道看不清面容的漆黑人影。
他的眼前，或者说脑海中，房间客厅中的血液全部蒸发干净，胡乱丢弃倒在地面的衣服家具重新复原，被天野凉子一脚踢碎的房门重新矗立挡住了联通外界的通道。
远山真叶眯起眼睛，向前一步跨出。
【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公寓房间外，同样一步跨出。】
【阳光下。】
【黑影神色十分自然地敲起房门，就像约定好的日子来与好友品一壶茗，或者看一场秒速五厘米的樱花落。】
黑影抬起脑袋，他的眼睛刚好撞进了远山真叶的视线内，非常平静。
因为多年的教育让他计划好了一切，脑海中也梳理过每一个危险环节。
【没有察觉石川静子住宅周围出现可疑人物，黑影掏出一把不知从哪得来的钥匙，插进了门锁内，动作轻微转动起来。】
即使动作大一些似乎也无妨，因为304号公寓隔壁两间房屋都是空置无人居住，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住在307号。
【黑影进入房屋，掩实房门，然后蹑手蹑脚来到客厅，看见了背对着他，身姿闲适坐在沙发上，正在观看一场球赛的石川静子。】
远山真叶接过姐姐递来的一双警用手套，戴上后手指轻轻抹过沙发侧后方的地面。
【想要悄无声息来到石川静子身后，可是黑影像是第一次来到公寓住宅一样，不小心踩中了一个塑料袋，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刚好让心绪处在某种奇怪状态的石川静子听见。所以她回头看来】
远山真叶直起腰，看见了面色惊恐的石川静子大声惊叫。
不对。
【黑影心脏倏地一紧，却发现与他对视的石川静子没有大喊大叫，反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看着他手里的粗绳。】
【出乎意料的顺利，看着被捆绑住四肢，堵塞住嘴巴的石川静子，黑影目露厌恶，但是没有快感，因为石川静子的过分平静，让他看起来像个失败者。】
远山真叶走到沙发前，目光流转，看向屏幕碎裂的电视机，看向电视机下方散乱不堪的避孕套。
【心中恼怒，黑影必须要发泄，但理智让他没有强暴石川静子，他疯狂翻砸客厅内一切可以砸破的事物，可怒气怒火仍未消散，因为石川静子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怜悯与悲伤，唯独没有后悔。】
远山真叶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窗帘。
阳光猛烈。
黑影消散，一切重归于现实。
公寓客厅内洒满了不知是何生物的血液，干涸成了墨块，如同人体结疤后又撕开的血淋伤口。
目光流转审视过客厅，远山真叶估算着要将整间客厅泼洒血液的时间，然后来到电视机前，捡起了地上的堆杂在碎物之中的避孕套。
“时间对不上……所以这避孕套，是石川静子的物品？可桃香美樱的说法是，石川少有性事。”
“泼洒血液，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需求，还是想要抹除可能沾染指纹的事物？可如果是后者，模拟犯罪的推论就不成立了，因为嫌疑人不会疏忽留下自己的指纹、脚印、毛发……”
“犯罪假设无法成立，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心中疑惑层叠渐起，远山真叶目光最后落在了靠着落地窗边框的书架前，架子上凌乱横倒着各类破碎照片。
有石川静子的个人照片，有她和男性、女性友人的合照。
十几张相框照片，唯独有一张正面朝下盖在书架角落里。
是石川静子站在天台上的个人照。
客厅内似乎只有这张照片没有被泼洒血液，只有这张照片完好无损。
远山真叶霍然回过身，背对着落地窗，看向房间内曾被捆绑在地上，嘴里被堵住衣物的石川静子。
“原来如此。”
天野凉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远山真叶恍然回过神来，嗓音轻轻问道：
“所以，石川静子是被山崎健太带走了？”
远山真叶摘下手套，快步朝着室外走去：
“凉子，让你同事尽快赶去山崎健太修养的医院。”
“尽快！”
“嫌疑人，是山崎健太吗？你是担心他将会杀害石川静子？”天野凉子跟在远山真叶身后，越过呆呆看着客厅的桃香美樱，同时确认般反问道。
远山真叶摇了摇头，走出房屋，迎面撞进洒满阳光的楼道：
“不，山崎是受害者”
“石川静子，才是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