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惨的小妇人

热，好热。

像是溺在热水里一样。

程玉眉头皱得紧紧的，想要逃离这被热水包裹着感觉，手划来划去，好不容易把热水拨开，终于舒服了。

但是这舒服不过鼻息间，那热水又席卷而来。

程玉只得伸手再划过去，反复了几次之后终于把她惹毛了。

“干什么！”

她睁开眼睛，恶狠狠的喊了一句。

一张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就像个破锣一样，难听而且异常干涩。

“娘，你发烧了要捂住被子发汗。”

怯生生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程玉侧头看过去，愣了好一会儿。

娘？发烧？

哦，对，她本是一个游荡的孤魂野鬼，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因为凑热闹想看那发着烧跪了两个时辰的小妇人怎么样了。

没成想鬼影子才刚凑过去，那小妇人就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她吓得几哇乱叫，下一瞬整个鬼影被强硬的吸进了那小妇人的身体里。

所以她现在是个活人了？

程玉抬起这骨头如柴，粗糙无比的手掌看了看，消瘦的脸庞上满是嫌弃。

这手跟树皮都没什么区别了。

“娘？”旁边的小女孩手拉着被子喊了一声。

“我不是你娘。”程玉冷静的说道，她是在陈述事实，但小女孩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手指紧紧的揪着被子，整个人手足无措，嘴巴一瘪，好像随时能哭出来。

偏偏泪水堆满泪眶的时候这小孩抬手快速抹了一下，只余些许泪痕在眼角，让人看着更不是滋味。

哎，程玉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

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算了，先不说了。

“来弟，来弟，你在哪呢，还不快出来。”

院子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是这户人家当家女主人周老太的喊声。

她口中的来弟正是程玉跟前这个三岁半的小孩。

“来了。”来弟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体贴的把被子盖回程玉身上，“娘，我先出去一下。”

程玉没有应声，这小孩也不在意，顺着床沿梭了下去，迈着小短腿就往外面跑。

等她跑出去，程玉慢慢撑起身子，挪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朝外面看去。

这周老太名下总共有四个子女，现在从正屋出来的那对年轻夫妇就是周家大房。

男的唤作周才文，在镇上一家酒楼做账房先生，女的唤作李春兰，是镇上土生土长的姑娘。

周才文扶着李春兰，小心而又殷勤的说道，“娘子，小心些，这有台阶，可别抖着咱儿子。”

李春兰嗔了他一眼，笑得一脸甜蜜，“我知道，小心着呢。”

两人走了几步经过来弟身边，李春兰一手扶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垂眼看着才及自己大腿的小女孩，脸上一片凉薄。

“来弟啊，以后你得叫我们大伯，大伯母了，知道不？”

来弟就这么仰着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看起来呆呆的。

李春兰看她那样子没由来生出一股怨气气，好歹也在自己身边养了半年，还是这幅死样子。

跟自己一点都亲近。

今天三房那个一昏倒，她又是哭又是喊的，急得不行，不知道还以为真是三房亲生的。

“跟你说话呢，叫人。”她伸手一巴掌拍在来弟的肩膀上。

在屋里偷看的程玉看得心头一颤，这李春兰下手还真是没个轻重。

来弟被她拍得差点没站稳，即使如此，那嘴巴还是紧抿着。

到底是在身边养了半年的人，周才文难得的开口跟来弟解释起来。

“来弟，你也别怨我们，当初就是老三把你捡回来的，我跟你大伯母还帮着养了你半年呢，吃的穿的都是我们给你花钱，现在家里马上要有弟弟了，你大伯母也没精力管你，正好把你还回去。”

周才文这么说着，心里又踏实了许多，这半年就当是帮老三家养孩子了。

总归不管是大房还是三房，都是周家的孩子。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李春兰已经不耐烦了，“走了，看她我就难受。”

周才文连忙扶着人往门口的马车走去，还不忘回头跟来弟说，“等弟弟出生了，你来镇上看看弟弟。”

来弟撇了撇嘴，没有应声，才不会有弟弟。

“才文，你扶着春兰慢些上马车，娘去给你们装点新米，香着呢。”

“春兰一准爱吃。”

周老太本就满意大儿媳是镇上人，现在李春兰又怀上周家长孙，她是巴不得有什么好的都给出去。

“来弟，你也别到处玩了，去后院把鸡鸭都喂一喂。”

一个才三岁多的小孩，跑起来都跌跌撞撞的，周老太吩咐起来却很是习以为常。

“嗯。”来弟点点头，目光却朝程玉屋子这边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看的正是窗户的方向，虽然只有一条窗户缝，两人视线还是对上了。

来弟朝程玉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床，然后朝后院小跑去。

程玉轻轻把窗户关严实，慢慢缩回被子里，望着补丁落补丁的床帐，悠悠的叹了口气。

这整个周家，要说最惨的是谁，首先是原身。

一年前丈夫被征丁，北上打仗了。

那个时候两人成亲才几天的时间。

周老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不待见原身这个儿媳妇，家里重活轻活脏活内活都是原身干，吃也吃不饱，还时不时要被打被骂。

今天因为原身多问了一句话，拖着发烧的身体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要不是昏倒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原身是死了吗？否则她怎么会进到人家的身体里。

想起不久之前看到那张铁青的脸，程玉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样，酸涩得不行，心里的无名怒火噌噌冒起。

苛待原身的就是周家老太太。

她是杀人凶手！

被子底下的手无意识的攥起了拳头，程玉不知道是原身的怨气在作祟还是自己替她不平。

深吸慢吐几次之后，这躁动的情绪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了。

这是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程玉转头看过去，周老太就站在门口，一双吊梢眼朝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