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就连皇宫都收到了消息。
永安帝收到消息时,正在皇后的凤栖宫,本来正在弈棋,听到消息后一枚白子落下,皇后抿唇笑笑,“北燕王心疼妹妹,长宁郡主也是北燕王仅存的亲人了。”
永安帝紧随其后落下枚黑子,倒是看不出喜怒,却也并不开口,殿中气氛一时紧绷起来,压的旁边侍奉的宫女内侍也战战兢兢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皇后抬手挥退了殿中的宫女内侍,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话问出来,皇后心中也是十分忐忑。
皇后与永安帝少年夫妻,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到亲王、太子,再到如今的皇帝,也是相伴半生。可即便是皇后再如何自信,她也不敢说了解永安帝。
已染风霜的鬓发间簪着永安帝新赏赐的九尾凤凰簪,雍容华贵,不失大气尊容。
永安帝目光落在九尾凤凰簪上,在皇后忐忑的心情中终于开口,“罢了,北尧幼失怙恃,身边也就长宁那么一个血亲,多护着些也是应当的。”
说完思索了片刻,“之前说的拦了长宁路的是哪家的孩子?”
“是礼部左侍郎家的幼子。”皇后虽然久居深宫,但对很多事情显然是很了解的,“不过这事做的的确过分了,长宁是个小姑娘,被拦路本就心中慌乱,何况他又不守规矩,被北燕王收拾一顿想来也能知错。”
永安帝点点头,“既然已经打了,那就赏个御医下去,顺便礼部左侍郎罚俸三月,再给长宁送些安抚的赏下去罢。”
“是,臣妾明白了。”
真正需要皇后做的事,只是给长宁郡主钟璃月送赏赐。但怎么送、送什么显然也是很有讲究的。
皇后琢磨半晌,唤来了凤栖宫的掌事姑姑,从自己的私库中取了东西,命人出宫送去了北燕王王府。
长宁郡主的恩赏和礼部左侍郎受罚的圣上口谕是同时抵达两处府邸的。
礼部左侍郎不过是个四品官,看着被打的瘫在床上动也动不得的儿子,左侍郎大人面上赔着笑送走了前来传口谕的内侍,心中将那北燕王钟北尧恨了个半死,面上却一点不妥都不能显露。
再说北燕王府中,钟璃月和钟北尧送走了来送赏的凤栖宫俞姑姑,小姑娘细嫩的手指抚过和合二仙的簪子和明显是成婚才用的凤凰衔珠样式的步摇,意味不明地笑笑,“哥哥,宫里这是何意呀?”
她可还未及笄,又是自幼体弱多病,寻常养在王府中也是精心娇养唯恐出事,世人皆知北燕王最宠的就是这个妹妹了,可皇后却让人送来了这样的赏赐……
“不必理会。”钟北尧挥手,自有人上来将碍眼的东西拿下去。
钟璃月看着哥哥冷漠的神色,无声叹口气,“哥,我还差一年及笄,哪怕别人家不议论,宫里总是要有所表示的。”
这不,今儿刚出了事,皇后的赏赐就下来了,说是安抚,可这样式样的首饰,分明是明里暗里催着她嫁人,逼着兄长给她定亲。
怕就怕,她以后要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而是……
众皇子中,但凡是封王了的,都被送去了封地,留在上京的唯有太子一脉。哥哥得封亲王,却被留在了上京不说,每年只有冬末春初才能回到封地幽州视察。
说是体恤他们兄妹幼失怙恃实在可怜,皇家不忍功臣之后前往封地无依无靠地被人欺凌,故而才将二人留在上京,好让帝后随时可以关照。
她的婚事好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不了帝王赐婚她就和钟家断绝关系,绝不让自己成为兄长的掣肘。
可是哥哥的婚事……
钟璃月眼珠子转转,想起来了今日遇到的林云疏。
清河郡主嘛,林大将军后人,何况据说清河郡主两年前就已经及笄,只是重孝在身需得守孝三年,甚至守孝第一年长住大报恩寺为父母兄长做法事祈福超度,这才耽误了婚事。
仔细想想,兄长也就比清河郡主大三岁,若说起来,的确合适。清河郡主容貌清丽,更有上京城中的千金闺秀们没有的坚韧与飒爽利落,与兄长实在般配。
只是,陛下会看着林家后人和钟家结为姻亲吗?
“你在想什么?”钟北尧看着妹妹亮着光的双眼,有些不善地问道。
钟璃月眨眨眼,含含糊糊地支吾,“哥哥,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
“给我找个嫂子!”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钟北尧的脸更黑了。
钟北尧就知道!随手扶正了钟璃月发间摇摇欲坠的一支簪子,“少来操心我的事,还是先说你的亲事吧!”
钟璃月十分没有闺秀模样地一耸肩,学着钟北尧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你也少管我的事。”
不管这兄妹二人如何互相戳心,一赏赐一挨罚的事情倒是一个时辰内就传遍了整个上京所有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的耳朵里。
礼部虽说不是多么重要的部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三十三天他们都很闲,唯有在皇室祭祀宗庙和有使臣来访时才会有事忙活,但好歹也属于六部之一,哪怕礼部侍郎不是什么大官,好歹也是四品官。他的嫡子被北燕王打成这个样子,三四个月恐怕都下不来床了。
御史台顿时就不干了,卯足了劲儿在家里写折子,夜还未过半,折子就已经在书桌上堆了老高。
直到第二天早上朝会,钟北尧难得上朝,一身冷气站在太子身后,看都不看那群蠢蠢欲动的言官。
其他官员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风雨欲来的征兆,有正事的人飞速说完了自己的事情,立刻就回到原位眼观鼻鼻观心地手持笏板站好,争取不留任何存在感。
永安帝有心想让办正事的人拖点时间,奈何大家有志一同不想招惹御史,宁愿事后被皇帝骂一顿也不想之后被御史盯着随时随地参自己几本。
永安帝只能面无表情地听御史们群情激愤、大说特说,而他们说了半天,所说内容相当之一致:
北燕王仗势欺人、下手狠辣、不敬朝廷官员,陛下怜惜钟家儿女是陛下天恩浩荡,北燕王却视若敝履,天子脚下都敢如此放肆,定要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太子听着那群御史不停地抨击钟北尧,脸都黑的能滴水了,偏偏他们还没完没了了,把事情扯到了钟璃月身上——
“做兄长的如此放肆,被他一力教养的长宁郡主又岂会是善茬?!焉知不是长宁郡主先行挑衅,才让左侍郎之子愤怒之下逾越了礼数的!”
女儿家的名声何等珍贵,岂能容这些迂腐之人这般玷污!
感受着身后越来越浓郁的冷意,太子真的很想冲那群御史大喝一声“闭嘴!”。
永安帝更头疼。罚礼部左侍郎三个月俸银,又让皇后安抚北燕王府,他以为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这群言官怎么就抓着这事不放呢!
本朝规矩,言官可风闻奏事,且不杀言官。哪怕你是奏错了,但只要你不畏强权身正影清,那也没问题!这可不得了了,御史台那批御史立马就开始了,今儿参这家家风不严,明儿奏那家礼仪不整……甭管大事小事,能冲业绩那就是好事!就连各大世家公侯爵府那也是被轮流问候过的。
更别说他们这次参的,可是一个异姓亲王!那可真是,哪怕死了到地下见到列祖列宗都有的说了!
秀才遇到兵那是有理说不清。何况就算是那群文臣遇到嘴皮子贼麻溜儿还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不是,是爱撞柱子死谏表赤胆忠心的言官,同样头疼死。
永安帝更头疼。这会子早朝上永安帝就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心思早神游天外去了!——多亏有冕旒挡着底下那些言官看不清,不然一个“荒废政事”的折子那是立马就能砸到眼前的。
言官们不会有吵累的时候,他们只会一个接一个地上,哪怕是玉皇大帝来了也禁不住他们这样闹腾。就算是有心想制止这群御史的太子,此刻也是怵了这群要功绩不要命的御史,默默缩了回去。
永安帝终于忍不住断喝一声:“放肆!都给朕闭嘴!”
帝王发怒,臣子安敢违逆?整个大殿当即安静下来,又一齐撩起衣袍整齐跪地,齐声:“皇上息怒!”
永安帝被他们整齐划一的请罪和动作噎的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冷哼一声,“息怒?朕看你们吵得很开心!此处是议政大殿,不是市井之地!”
众臣没一个敢吭声的,一个个乖巧地缩着跟鹌鹑似的!
言官们此刻也不敢再吵嚷了。本朝的确不杀言官,但没说不能打。万一皇帝真急了赏顿廷杖打上几下,言官们可没有那么强壮的体魄,被打了廷杖那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冕旒后帝王的眼睛微阖,整个大殿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而站着的人,只有北燕王,钟北尧。
看着坐在高高的帝位上的永安帝,钟北尧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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