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烈日当头。
高一新生们分布在操场的各个角落,由负责本班的教官带队训练。高一(6)班的教官是个皮肤黝黑,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他用略带方言的普通话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跟我打报告,听懂了吗?”
“听懂了。”底下的同学整齐划一地给了教官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很好。那我们先开始点个名相互认识一下吧。”
“陈树一。”
“到。”
“王霞。”
“到。”
……
“林久。”
“到。”
林久在心里排练了几遍,她担心自己声音太小,教官听不见。
可尽管如此,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林久。”教官重复了一遍:“林久在吗?”
“到。”林久默默举起手,教官这才发现她。
“下次大点声啊,没吃饱饭吗?”
林久素来说话声音很小,有时候要距离近些才能听清。说不清是她的习惯还是性格原因。林久平日里性格安静,喜欢一个人呆在一旁,在人群中她并不显眼,确切地说是很难注意到。毕竟人们的目光习惯偏向那些热烈张扬的人。
林久的长相是那种清秀型的,初次见面容易给人一种距离感。她皮肤白皙,但不是那种病态的白,是与其他少女一样健康的肤色。她双目清亮,眉目清朗,目光里流露出骄傲和善良的神情,她的嘴有点小,但丝毫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恰到好处
“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大家就先站会军姿吧。”一声令下,底下的同学挺拔地站着。
然后。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太阳依旧火辣辣地晒着。底下的同学已不像最初站的那般正直,有的已经开始悄悄“摸鱼”了,东挠挠、西挠挠······甚至有的个别同学也已经开始嘴唇发白了。可教官依旧是在队伍中间来回走动,同学们也自然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报告!”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从人群中蹦了出来。
大家的目光被这位同学吸引了,林久也不例外。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却只看到一个男生的背影。
“什么事?教官闻声径直走了过去。“
头发痒。”那位男生一本正经地答道。
教官“……”
这时其他同学也趁着教官不在身旁的空隙,偷偷放松了一下。
十分钟又过去了……
“怎么还不可以休息?”底下的同学心里生出了怨言。
“报告!”又是这个声音。
“你又怎么了?”教官似乎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
“站太久了,腿酸,想休息。”男生一脸无辜样。
“就你事多,你问问大家腿酸吗?”
“大家腿酸吗?”男生照本行事。
“酸……”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答道。
“你们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呀。”教官整理了一下声音:“既然这样,那大家坐下原地休息吧。”
很多年后,林久看到网上有这样一个问题:老师拖堂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希望有一个提醒老师下课的显眼包出现。”
大家席地而坐,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坐在草坪上聊天。趁着休息的间隙,林久打算去附近的小卖部买瓶水。开学准备的有些匆忙,她还没来得及买一个新的水瓶。
她顺着台阶往上走,看到两位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在小卖部附近把弄着水管,旁边还放着一辆沾了些污渍的自行车。林久走近听见了那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会不会弄呀?不会弄我来吧。”
“是不是开关没打开啊?”
“我来吧。”
水管在他们手中被抢来抢去的。林久没大在意,依旧往小卖部走去。
突然,哗啦啦的水向林久涌来,她的军训服外套被淋湿了个透,里面件短袖也是。她迟疑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男生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了几句对不起然后匆匆跑开了。
此刻,道歉的话语似乎变得很廉价。
林久无措地杵在原地,此刻的她像一只淋湿的兔子。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湿透的衣服。
突然视野里出现一件军训外套,她抬起头。
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他穿着军训服,瘦高挺拔。这次他们的距离很近,大概一米。林久抬眼,看起了他的脸,线条流畅却又不失英气,颇具少年感。
“那个……同学。你要不先穿我的吧?”少年将自己的军训外套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林久没有一下子接过衣服,刚才的窘迫和尴尬揪着她不放。
“我只穿过一会,没什么味道的。”少年见她迟迟没有接过衣服,补充道。
场面僵持了几秒钟后,少年的手往后缩了一点,准备拿走。这时,林久终于接过了衣服拿在手上:“谢谢。我明天洗干净给你。”
少年微微舒展眉峰,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我叫周辞叙。告辞的辞,叙述的叙。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久。”少女抬眸,看清了他的笑容。少年的嘴角上扬,他笑的时候还带着着若隐若现的梨涡,神似古诗词里的翩翩少年郎。
她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当时她的爸爸妈妈两人感情很好。刚好林久又是九月九日生的,就取了“久”字作为林久的名字,寓意“生于九月长长久久”。也是父母对自己爱情的祝福。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祝福未能实现了。十岁以后,林久爸妈的感情也不像当初那般好了。起初只是话不投机,聊天的频率也减少了。到后来就变成了上一秒还是在饭桌上和和气气地说话,下一秒就因为一些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接着就是为期几个星期甚至是几个月的冷战。
“林久。”
少年的话打破了她的思绪。
少年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温和道:“是长久的久吗?”
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干净,没有了之前随意。她的名字在他的口中似乎变好听了。
“嗯。长长久久。”林久回答。
这时,一位同样穿着军训服的少年从小卖部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半瓶未喝完的可乐。他朝周辞叙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两人站在一块,周辞叙比他略略高一点。
“诶。同学你衣服怎么全湿了?”少年诧异道。
“我……”林久犹豫了一下。
这时,少年感觉背后被人锤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是周辞叙。他看了周辞叙一眼,没继续问下去。
“对了。同学我叫杨开心,高一(6)班的。你呢?”少年换了个话题问道。
林久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片刻后她才想起来是刚刚军训时打报告的那个声音。
“林久。高一(6)班的。”林久回答。
“巧了。那我俩……哦,我们仨一个班的诶。”少年笑嘻嘻地说道。
“不过,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他疑惑起来。
林久这才想起刚刚周辞叙没问她的班级,她也没问周辞叙的班级。不过还好,在一个班。
“就你那脑子能记住什么!”周辞叙打断他的话,两人推搡着离开了。
林久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让她感到了些许凉意。她拿着手里的衣服,打算找个地方换了。
衣服有点大,林久穿在身上的时候袖子那一块长出一小节,她不得不往里折了折。不过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衣服没有那种青春期男生打球留下来的汗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香味。林久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闻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穿着干净的军训服在人群中与他人别无二致,看不出被淋湿过的痕迹。
反倒是周辞叙就显得有点突兀了,他没有穿军训服外套,只穿了一件军训短袖。加上他长的高,一眼看过去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教官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大步走到他的前面,有点生气:“这位同学,你的外套呢。”
“报告教官,不见了。”周辞叙平静地回答。
“你的也不见了?”教官撇了一眼他旁边的同学。
林久这才注意到杨开心也没有穿军训服外套,她用余光扫视了一眼他们二人,有些自责起来。
“报告教官,是的。”杨开心一本正经地回答。
“很好!都给我到那罚站去。”教官的火气瞬间上来了。
就这样,两人在国旗底下的位置并肩站着。
太阳一如既往地晒着,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下,有些燥热。良久,周辞叙开口:“你军训服不见了?”
“看你一个人站着怪可怜的。”杨开心挺了挺身子,一脸无奈地说:“正好,来这站着可以不用训练,省的看见教官那张臭脸。”
周辞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