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黄月光

两人朝外走去。

但还没走远,身后楼阁瓦砾堆就隐隐传来细碎动静。

许宁脚步停顿,回头看了眼。

忽地!废墟果然炸出剧烈声响!

先前那名绿袍男子噌的一声从中弹了起来,震飞无数碎屑。

他的气势暴涨!周身遍布真气波动,那双赤红双瞳也变得更加妖异诡谲,状若邪魔。

此外,身边的两柄匕首竟一气化形,幻化成了数十柄青色匕首,尖芒森寒!

他咧开宽嘴,甩开长舌,表情畅快。

“哈哈!小子!你的刀还不够快!”

见到这可怖的一幕,许宁紧张地握住武翎刀。

没想到这妖人这么难缠。

竟能扛他一刀不死!

就在许宁迟疑之时,赤瞳陡然甩手一挥,身边的数十柄青芒匕首唰唰激射!

许宁急忙跳开。

身形刚起,匕首便落于脚下,炸开一片烟尘。

身形安稳落地后,许宁目光一凛,就准备......

但那绿袍男子见他想拔刀,鼻腔发出一声冷哼,竟是直接......!仰头一抽,周身气焰消散,连腿脚都蹬得笔直,直挺挺又倒了下去。

“......”

安静等了一会儿,废墟底下确实没了动静。

看样子,刚才只是回光返照。

许宁见状松了口气。

怪吓人的。

但他先前没有补刀的习惯,这可不太好。

于是许宁握住刀柄,平刀一挥。

嗤——

这下,不会诈尸了。

因为这一刀过后,许宁面前十几丈呈扇形分布的废墟瓦砾都被清空了。

虽然没有受到损伤,但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记住这个不补刀的教训。

而站在远处的阿强,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起伏。

随便吧。

厉不厉害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有人随随便便一刀就能劈开一栋楼的时候,即便你们之间有再大的恩怨,你也很难再对他产生敌意。

因为这没有意义。

江湖人的道理,在刀锋上。

阿强长长出了口气,很累,很疲惫。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子都在打架,意识也有些模糊,眼前昏沉沉的。

身体踉跄晃悠了一会儿,阿强若有所感地低下头。

就见到自己肚子上插着一柄匕首。

那匕首泛着绿油油的荧光,色泽艳丽,一看就有毒,好像是刚才那人甩过来的。

刚才场上能站着的目标,只有两个。

受伤的肯定不会是许宁。

于是阿强气得低笑了两声。

果然,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念头一闪而逝,他同样仰头一抽,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躺倒在地时,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慢慢剥离。

脑海里也开始走马灯。

虽然这些年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但阿强内心世界其实一直不大。

永远是家乡那座有烟火气的屯子。

他从小想当的也不是什么刀客。

而是村长。

毕竟村长能管一屯子的人,在少年眼里,跟这个姓许的是一样的形象——让人仰视、敬畏、畏惧,甚至是......心安。

稍微长大些的时候,他出了远门。

他尝到了甘蔗,确实比甜杆儿要甜。

也见到了比村长厉害得多的人。

但外面的世道却没有屯子里面好。

可当他告诉阿珍时,她并不相信。

她当然不信。

人,只有自己走一遭才会知道。

于是他没有再劝阿珍。

后来阿珍离开了,屯子也没了。

他在村口那棵曾见证两人拉钩定下誓言的白梨花树上,刻下了几句话,同样头也不回地踏入了江湖。

“六岁那年我们相视的那一刻,

“是这世间最美的瞬间。

“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

辗转间,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没有当上村长。

也没有娶到阿珍。

但,

“阿强。”

武阿强眼神涣散,意识弥留之际,一道十分熟悉的女子声音飘了过来。

“阿珍......”他努力撑开眼皮。

“阿强!”

“阿......娘子!”他猛然睁眼,噌地一下弹坐起身。

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许宁吓了一跳。见阿强大口喘着气,气息虽然紊乱,但不像有大碍,便宽了心,同时疑惑地转头。

然后就见到他们所处的废墟外面,跑来一名女子,样貌不算太出彩,但素衣素裙,温温婉婉。

只不过这名女子绝不是那位女店家,武阿强刚才口中喃喃的什么阿珍。

怎么回事?

许宁起身退后,阿强踉跄爬起了来,原地躬身喘息了一下,也急急忙忙朝那女子跑了过去。

两人相互奔赴,在瓦砾上相拥而泣。

“我以为你抛下我不管了。”女子将脑袋埋入阿强的胸膛,哭诉道。

“怎么会?”武阿强苦涩一笑,“我只是......只是......”

他确实有娘子。

也确实是打算带娘子去长安治病。

可在见到阿珍的那一刻,全忘了......

他倒没想过和阿珍发生什么。

只是想为当年的梦添上最后一笔。

用那姓许的脑袋上的包当句号。

可惜还失败了。

“我知道,我看到你留下信了......”素裙女子在阿强怀里蹭了蹭,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人没事就好。

“娘子......”于是阿强深情地看着怀中女子。

“阿强......”女子也深情地抬头看着他。

许宁不合时宜地插进两人中间,看着他们。

“大人。”女子羞赧一笑,从阿强怀中挣脱。

她抬眸,面对许宁那张俊脸,没有小女儿作态,只是行礼小声道:

“我不清楚阿强具体干了什么,但他应该做了错事,不然也不会留下一封信和几天的药就不见了......要是阿强他真的触犯了律法,大人尽管抓他走。”

武阿强听后,神情愧疚,眼神却很坚毅,显然并不后悔,也没有辩解半句。

许宁点点头。

从阿强刚才昏迷时喃喃的只字片语,他大致能理清来龙去脉。

虽然他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损伤,但蓄意设陷、妨碍司法,也是不小的罪名。

重则笞刑五十,徒刑劳役一至三年。轻则罚款五千文,拘押十五天。

许宁喜欢律法。

既通人情,又残酷无情。

所以他当了武侯卫。

他也并不打算放阿强走。

不过这次出门没带镣铐,他便从道旁揪了两根青草,将阿强的双手“捆住”,平静道:“自己去二仙池衙铺自首。”

对于有些人来说,无形的镣铐,比有形的锁链有用。

画地为牢,缚草为铐,都如此。

女子屈膝一礼,阿强抱拳躬身。

许宁揣起手,没有作声。

只不过看着两人相互搀扶离开的背影时,心中还是升起些许感慨。

屯外三千梨花树,终有一朵入我心。

白月光确实很美好,但一定洁白无瑕吗?

不见得。

月光的底色,有时也会是黄色。

......

是夜,圆月高悬,月色微黄。

两人出现在了古楼周遭。

一高一瘦,一矮一胖。

看着楼塌地陷的场面,瘦高个儿脸色沉沉。

前两天文姑娘出事,小镇的武侯卫封锁了消息,弄得他们都搞不清文姑娘是因为卖黄图进去,还是其它原因。

没想到今日,他们组织排名靠前的杀手赤瞳也被端了。

总不能还是因为卖黄图吧?

难道与刚才离开的那个小子有关?

“东兴坊不能待了,忒不吉利。”瘦高个儿笃定地说道。

“那怎么办?”矮胖个儿仰头问。

“先去隔壁和胜坊避避风头。”

“和胜坊?但那边是新来的那个谁谁的地盘啊......”

“怕什么,插旗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