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公子的修行

许宁来到了东兴坊。

......

今天早些时候,他正常在二仙池当值。

姜白鹿寻了过来,将陈家一案的后续大致交代了一下,又送来了新的武翎刀、武卫牌。

“从今日开始,正式升任武侯卫。”姜白鹿如是说着,面带笑意,还从胸口掏出了一笔额外的赏银。

“喏,特地帮你向上头申请的。”

别的都还好,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赏银却是意外之喜。

钱袋的重量,就连许宁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见许宁心情大好,姜白鹿趁热打铁,派下了新的案子——跟东兴坊的同僚上街巡戒。这是武侯卫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做的任务,那边人手不够。

虽然案子一件接着一件,但这次许宁倒没觉得受到了剥削。

毕竟官职越大,责任越大。

钱袋子也会越鼓。

只是去东兴坊简单的巡逻,跟抓通缉犯、降妖什么的相比,不值一提。

“另外,你带回来的那姑娘昨夜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说是要帮你修行,好‘戴罪立功’,你最好先去看看。”姜白鹿瞥了眼旁边的小屋。

“修行?”

“嗯,她说她能将真气变得精纯,只需要将内力暂时传度给她就行。我试了试,还挺......”姜白鹿话音一止,咳嗽两声,转身走了。

许宁听得更莫名了。

时辰还早,他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旁边的小单间牢房。

胡薇正在里头“服刑”,脖子上还戴着特制的皮铐——她的罪并不重,象征性的关押几天而已。

而且许宁其实提议过换掉这种不尊重人权的镣铐。

但架不住这小狐女喜欢。

见到许宁进屋,正百无聊赖玩弄尾巴的胡薇“眼睛一亮”。

“公子?”她改了称呼。

“嗯?”

“昨夜我帮姜嬢嬢精炼了一下真气,很有效,公子想试试吗?”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她语气带着期待。

“精炼真气?”许宁也问。

胡薇忙不迭点头,“我学过一种月下吐纳的方法,内力在我体内循复一周天,能够将一些杂质去除掉。”

提纯——许宁脑中出现了这两个字。

虽然不知道胡薇是如何做到的,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内力增长过于缓慢,也是许宁近来比较苦恼的事情。

师娘和姜白鹿都曾说过,这是一种水磨功夫。即使他不停歇地吐纳养气,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追上真正高手的深厚内力。

对于此事,许宁其实并不着急。

但架不住崔东河最近去丽春院的次数越来越勤。

身为一名合格的朋友,他也要抓紧功夫修炼才行。

不过许宁还是有些担忧,“这样,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害吧?”

“不会的。”胡薇摇头,“只要公子的内力深厚程度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对我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样子,姜白鹿先前像是试过,效果还蛮不错的。所以许宁在简单的思虑后,点点头,打算尝试一下。

“那要怎么做?”

见许宁同意,胡薇让他在床沿坐下,又将自己的白尾压到了屁股蛋儿底下。

然后面露期待,道:“公子摸我,”

“?”

“的头。”

哪里学的说话顿挫的坏毛病。

但许宁还是按照要求,先伸出一根食指。

感受到这根手指时,胡薇眼神中带着畏惧,似乎是回想起了那日被电得酥麻透骨的情景。

只是不接触没办法传功,她只好小心翼翼将额头贴靠上去。

食指又一次点中眉心。

“然后尝试将内力传给我,将我当作炉鼎之类的容器就好了。”胡薇似乎很有信心。

之前师父就是这样跟她一起修炼的,师父还多次夸赞她很能“装”。

许宁第一次干这种事,有些新奇,便先酝酿了一会儿。

然后将黄庭真气缓缓调动,沿经络而走。

最后汇聚指尖。

胡薇的眉心同时一亮。

她轻哼了下,感受到许宁手指传来的丝丝暖意,心道一声要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股汹涌磅礴的内力,经由指尖传度到她的身体内。

她狭紧的小经络,瞬间被那股真气粗暴地拓宽。

她难受地皱起了眉。

但细细感受就又发现,许宁的这股真气竟是难得一见的精纯!

堪比生命精华。

难怪师父说,拔下她尾巴的人,身怀特殊的能量,能帮她治好眼睛......

据说陆地神仙之流,身蕴的仙人气象也有十分玄妙的效果,不知道和许宁公子的比起来如何。

真气灌入越来越多,胡薇不敢马虎大意,立刻收敛心神,去引导那股粗鲁的气息安安稳稳地进入她的身体。

要是任由它乱窜,会被弄坏的。

第一道真气,许宁稍有些急躁,后续就轻缓了许多。

一股股暖流从体内淌过,原先师父的内力在她经络里留下的痕迹,也开始变成新的形状。

胡薇展露笑颜。

公子真厉害,比师父的内力都更大、更强。

只是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她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那股真气虽然柔和,但却一直没有停下或是耗竭。

而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怎么回事?

公子的实力虽然高深莫测,但内力应该并不以深厚见长才是。

要不然她也不敢提出这种要求。

而当下这仅仅只是数秒钟的注入,她就快要被灌满了。

许宁却半点没有被榨干的迹象。

又过了数息,真气的深厚、粗壮程度甚至已经是第一次的几倍有余。

不行!

太多了......

会溢出来的。

可她如今正在运功,根本就没办法开口制止,只是眼睁睁看着许宁不断倾注,将她丹田灌得满满。

月盈则亏。

片刻功夫,胡薇就感觉身体胀胀的,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恍惚昏沉。

她险些没办法继续运转功法。

脑袋也沁出汗珠,黏糊糊的,头上甚至开始冒出白气。

这是真气早泄、外泄的征兆。

可源源不绝的内息还在倒灌给她。

要死掉了......

第一次帮主人练功,就失败了吗?

太不称职了......

正坐对面的许宁,完全感受不到胡薇当下的苦恼和痛楚。他只是按照胡薇所说的,尝试将真气填满她的身体。

其实他的内力并不浑厚,只是内循周天的速度,比寻常人更快一点点而已。

胡薇吐纳一个小周天的功夫,他大概能做到三个来回。

也不算很夸张。

但却能保证胡薇的丹田时刻都是满状态,有时甚至会溢出些许。

两人的内力就这么通过一根食指循环往复。许宁也发现,返还回来的真气确实有提升,精纯到没有任何杂质。

但不一会儿,胡薇的循复速度就变慢了,真气也很难送进去。

像是彻底将她塞满了。

于是许宁先暂时收功,睁眼。

然后便吓了一跳——在他不知疲惫地输送下,胡薇都快翻白眼了!

许宁赶紧搀扶住她,“你怎么了?”

胡薇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摇摇头,“没事......”

“这样还说没事?”许宁关切地问。

“真的。”胡薇的语气虽然微弱,但脸色瞧着却异常红润,就像是干涸的田地受到了雨水的灌溉,被充分的滋润。

事实也是如此。

真气刚进入她身体时,胡薇就知道,公子的精纯程度绝对算得上是世间一等。

就连杂质都那么的纯、白、有营养。

跟公子来一次,胜过和师父来十次!

虽然过程痛苦了些,但其效果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

于是胡薇强打精神,“我可以继续的。”

“你确定吗?”相比于精炼真气,许宁更担心她的身体。

“嗯!”胡薇点头,为了防止意外,她又道:“我能做到的循复次数有限,传功的时候又没办法讲话,公子在我头上做些记号吧,一个周天记一回就好。”

“你别勉强。”许宁又道。

见她态度坚决,又确实无恙,才缓缓伸出手指。

看着那根修长的食指,胡薇是又爱又怕,咬了咬唇,还是将眉心贴靠上去。

一股精纯气息再度将她笼罩。

又要来了......

下一瞬,她的身上重新散发光晕,浑身都经受洗礼。

就连臀儿后的那根白狐尾翘得老高,一颤一颤的。

一个周天接一个周天。

不知多少个回合后,强如许宁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疲惫。

反观胡薇,面色却越来越润泽。白尾在臀后轻轻摇动,一看就很舒服的状态。

眼看距她所说的循复次数差不多了,许宁先收功停下。

缓了缓,才调动黄庭真气感受了一番——跟之前相比确实有了质的飞跃。没有变得更深厚,但质量却数倍的提升。

如果说先前他全部的真气,只能支撑崔东河去三次丽春院的话,现在大概能撑起十次!

崔兄知道的话,不知道该有多欣喜。

时辰差不多,胡薇还在闭眸调息,许宁便没打搅,准备悄声离开。

小姑娘却被惊醒,“公子要出去吗?去哪里?什么时候回?”

许宁耐心地回答,“要出外勤,去东兴坊,大概下午回。”

“那,夜里我可以跟公子睡么?”胡薇小心翼翼黏了上来。

“当然不行。”许宁摇头,收了功就不认狐狸。

“为什么?”胡薇瘪起嘴巴,问道:“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就是边修炼边搂着我的,还让我吸她......”

许宁等着她说完。

“的精气。”

虽然无奈,但许宁也知道胡薇是个小孩心性,便只好耐心解释,“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可我和公子是人兽诶。”胡薇跳脚翘尾道。

于是许宁更无奈了。

这姑娘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执拗的认为自己是狐狸。而且这念头根深蒂固,根本掰不回来了。

时辰不早,许宁决定不搭理她,沉静地走出了门。

徒留胡薇站在小牢房门口,耳朵耷拉下来,焉头焉脑,“望眼欲穿”——她那双不规则瞳仁内的黑痕,明显淡了一圈。

等她夹着尾巴,恋恋不舍地转身时,姜白鹿正好从旁边路过,看见她额头上写满了“正”字,不禁皱眉。

这是......

可能是改邪归正的意思——姜白鹿忽然想道。

然后俏眉便舒展开来。

她刚才听见小牢房传来奇怪动静,原本还有些生疑。

现在看来,是误会了。

许宁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来提醒这小姑娘心怀正念,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

......

背靠官道的东兴坊,一直以来都是小镇的税收大头。

大楚各地人士经往长安,大多会选择在此歇脚留宿,因此带动了许多酒楼青楼之类的产业。

平日里,也时常会有商旅驱赶马车,拉着整车的货物,粗暴地挤进小镇逼仄的乡道间,将狭紧小道塞得满满当当。

进进出出多了,道路难免变得糜烂。

前阵子来这边的方式,许宁都是直接去办案,还没怎么察觉。

今日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些乱象。

走在街上,随处可见破旧的屋舍,以及小房子旁站着的,衣着清凉的姑娘们。

一个个衣不蔽体,大秋天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路过的行人都很热心肠,怜惜地为她们披上了炙热的眸光。

其实依照大楚律法,这些娇娘们随意在街头揽客,是不符合王朝核心价值观的——就是不犯法,但影响市容,要规整。

身为武侯卫的许宁可以管,但他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毕竟大家都是讨生活罢了。

他是刀口上过日子。

这些可怜的姑娘,则是在棍棒底下。

另外,这次所谓的武侯卫巡戒,与平常的上街巡逻类似,却又略有不同。

重点不在于查处表面的乱象,而是顺藤摸瓜,将背地里肮脏见不得光的勾当一起打掉,算是一次小严打。

每逢初一十五,清晨燃起的爆竹声都会驱赶走邪祟。

碎红遍地,焰烬满街。

披着尘雾,在爆竹声奔走的武侯卫,也会担起余下荡涤污秽的职责。

毕竟是许宁当上武侯正卫的第一件差事,还是得当个事儿办。

与他同行的还有崔东河,以及东兴坊来接人的两名同僚。

几人一同朝东兴坊衙铺走去。

“市容太差了。”崔东河低头,深一脚浅一脚,他不得不小心各种凹凸不平的坑洼。

许宁也踩到带水的坑洼,发现不仅脏,颜色还很深,有些黏稠。

他还嗅到了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像是某种血腥味。

可街道上怎么会有血腥气味?

“是杀猪的摊位。”崔东河及时发现了一间屠宰摊铺。

屠户正清洗着案木和杀猪刀,然后旁若无人地将血水直接淋在大街上。

虽然素质低了点,但好在东兴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乱。在大街上出现人血之类的情况,想想也不太可能。

可这时,突然就有一群人从巷子里窜出来!并飞快跑进另一条幽暗巷子里。

他们身后还紧咬着另一群人。

“和胜坊的鱼贩子打过来了!”屠户看到此景,高声惊呼,立即抄起杀猪刀,一边跟上人群,一边喊沿途的店家。

“叫人,快叫人!”

“他们踩过界了,这里不能卖鱼!”

杀猪似的高亢嘶喊声,成功惊醒了周边铺子里的人,齐齐拎上家伙,一出门就互砍,鲜血飚得遍地都是。

崔东河看得目瞪口呆。

两名东兴坊的武侯卫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等一群人乌泱泱走后,才慢悠悠重新迈开步子。

跟过马路似的。

见二人如此麻木,许宁忍不住蹙眉问道:“这些,你们不管吗?”

“管?”一名同僚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管?你来管?”

另一人也朝前走去,头也不回,“上头一句话就裁掉一半的人手,手头的案子就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人?一群烂仔,就由他们去咯,反正他们打完了也会自己收尸。”

看了看砍杀过后,沿街捡烂菜叶的百姓,许宁没有作声。

转身踩着爆竹残屑,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