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街道武侯所

“宁儿？”

许宁刚走到同福镖局门口，街道一侧就传来招呼声。

转身就见一名年岁不大，着青色交衽袄裳，下衬暗红褶裙，手边挽菜篮的珠钗妇人，正朝这边走来。

他赶忙行礼，“师娘。”

“今早回来的？忙坏了吧......”许宁出差一个月，佟玉人自然挂念，不断嘘寒问暖，拉着他边聊边进了院子。

镖局是江湖行当，讲究一个门面，但同福镖局却不同。

大门匾额上的金漆脱落大半，院内同样是一副破败景象。墙根杂草丛生，虽然还能见到一些木人桩、兵器架和石锁等器物，但歪斜零散，长满青苔。

镖师什么的更是见不着半点影子。

整个镖局就只有二人相依为命。

虽然不住一起了，但许宁时常会来照看师娘的起居饮食，也算不负养育之恩。

两人闲聊择菜时，佟玉人想起件事，进了屋子，拿出一封信塞给许宁。

“这是你们武侯铺同僚前几天送来的，你出差在外，师娘就替你代收了。”

许宁疑惑，拆开看了看。

信中倒是没什么紧要内容，只是提到长安南衙官署那边来了人，要对小镇的武侯卫进行考核。

许宁之前也听说过，像是长安那边有别国势力作乱生事，牵出不少卧底暗桩，惹得朝堂震怒，要彻底清查此事。

没想到连武侯卫都不能幸免。

不过对许宁来说，却是一次转正的好机会。

他倒不是想升职。

他只是单纯的太想进步了。

许宁和师娘说了信中内容，又待了一会儿，便准备去武侯铺交个差。

佟玉人起身去送，往外走去时，她看着镖局内破落景象，小声叹气。

“你打小天赋就好，本该送你去长安习武的，但师娘能力有限......这次考核，师娘也帮不到你，只能等月底卖了这件玉簪子，手头能稍微宽裕点。”

“又去钱掌柜当铺吗？”许宁看着佟玉人头上唯一的玉簪，问道。

“是啊。”佟玉人微笑，“这个月怎么也得挤出二钱银子，家中用度之外，再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许宁听后很感动，也很愧疚，“那师娘岂不是没首饰可戴了......”

佟玉人温柔一笑，展现出母性光辉，“我再随便挑一件金镶玉的戴着就好。老钱那里几十两的簪子虽然廉价了点，但师娘这点儿苦还是能吃的......”

于是许宁更感动，更愧疚了，“师娘放心，我一定会当上武侯卫，提高俸禄待遇的。”

“好好努力，明年师娘争取给你娶个师父。”

“多谢师娘......”

二人走到门口，佟玉人停步，嘴边噙笑，眼神里带着长辈的期许。

“可有信心？”

面对佟玉人的期望，许宁只能点头。

有。

但不多。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一个月以前的他了。

是三十又三天后的他。

......

......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温暖了六侠镇的秋天。

许宁走过繁华街面，来到了武侯铺门前。

六侠镇是长安管辖的下县，人口远超寻常小镇，所以也效仿长安设立了坊市。每个坊市街角，都设有武侯铺，被百姓称为——街道武侯所。

小镇北边背靠官道，很多来往长安的行脚商都会在那边歇脚留宿，鱼龙混杂。

像是和胜、东兴、义安这几座坊市，就比较混乱。

南边治安就强了很多。

许宁也算幸运，被分配当差的地方是成华坊的二仙池武侯铺。

武侯铺的衙署更像个小门面，一共也就三五名武侯卫常驻，以及七八名从卫。

兴许是近来有考核的缘故，除了当值的之外，其余人都出了外勤。

许宁将十九里铺的案子交案归档，跟同僚一聊才知道，南衙官署的人来逛一遍就走了，但他们的新上司正在后院。

并且指名要见他。

这不禁让许宁回想起了一个月前，这位新来的女上司，点名要他深夜护送回家的危险经历。

新上司很神秘，据说是长安南衙十六卫出来的人，破案快，本领高，精通各种武学，剑法更是一流。

许宁刚当差就出差，自然没见过。

躲是躲不开，他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后院。

后方是一处宽阔的演武场，建有几栋别院，正屋门口摆了张桌子，有位彩衣绣服、丫髻两揫的少女，正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坐着嗑瓜子。

少女过于年轻，不太符合描述。

同僚刚才也提到，新任上司带来了一名下属，是一位不太好相处的姑娘，让他多留心。

于是许宁轻步上前，细声问道：“请问，咱们姜街使在吗？”

“不是跟你们说过了，我们街使今日......”少女果然语气不悦地抬头。

但等她目光落定后，却一下子愣住，唇边挂着瓜子壳，口中还在下意识喃喃。

“不接客......”

许宁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好英俊的公子......”少女眼神儿慢慢揉开，展现出了不常表露的温柔，轻声细语回道：“街使在休息，除非有要事，不然谁都不见的。请问公子有事嘛？”

“是这样，街使让我......”

“原来如此！”少女欢喜起身，直接打断许宁的话，“公子快请随我来。”

许宁愣住。

这也太尽职尽责了。

通过交谈得知，少女名为宫七，也是南衙十六卫的人，算是跟着老上司下基层历练。

刚进屋，小姑娘便请手让许宁先坐，又很热情地问他喝不喝糖水。

许宁婉拒。

宫七眨了眨眼，“那许公子在这稍坐一会，我去请街使出来。”

“有劳宫姑娘。”

“屋内书架上有很多藏书，都是我们街使带来的武功典籍，许公子感兴趣也可以随意看看。”

“好，劳烦了。”

“许公子客气，我很快就回来的。”

“好的。”

“那我走啦......”

“慢走。”

明明这么温柔体贴，哪里不好相处了？——看着宫七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许宁心中疑惑。

等宫七走后，他闲来无事，目光随意扫过旁边的书架，只一眼，果然见到有不少能够让人发出惊叹的“武功秘籍”——

《练武，从入门到入土》

《要练功，先发疯》

再细看，还能见到一些针对特殊人群的功夫：《目盲剑术：图解版》《小聋人魔音琴功》《哑语：狮吼功》《瘸腿草上飞》等等秘籍。

可以说，囊括的十分全面了。

不愧是从号称“天下武库”的南衙来的上官。

许宁感叹，视线无意一扫，再次大吃一惊——他竟然在书架角落，看见了那本《让你三十三天内练成陆地神仙境》！

起身走近，确认没看错。迟疑片刻，他还是拿起来查看。

封面也与他那本一模一样。

但还没翻开，屋外就响起女子轻音。

“这本书出自江南道家，里面的很多道理深入浅出，三言两语阐明武学二字，是我收藏多年的珍籍之一。”

许宁侧过身，就见到一道高挑身影正站在门外偏光处。

率先落入眼中，是鼓囊囊的胸襟......是一身绣衣——黑色的制式襟袍，同色銙带束腰，衣服缎面熨帖合身，还用金丝织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金腰燕图案。

其中一只金燕停落在圆滚滚胸口处，爪子微勾，深深踩陷了进去，鸟眼也用了蓝玉做点缀，显得微微凸起。

视线上移，胸口鼓包的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头戴燕纱帽，双眉细长，一双神韵十足的丹凤眼，五官精致的不像话。

这位，应该就是他现在的上司了。

六侠镇成华坊二仙池武侯铺新街使。

姜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