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活

大景王朝。

雍州北部的沽湘城。

一座氛围宁静的边陲县城。

此时正值秋末，连绵秋雨之后，难得又是一个晚霞漫天的凉爽傍晚。

一处家宅的后院厢房里，早已生起了围炉火盆，略带湿气的炭火，在燃烧间迸发着脆裂火星。

旁边炉上温煮着上好的紫砂茶壶，放着两三金桔，一把红枣，还有一碗早已凉透的补身药汤……

一道躺在摇椅上的年轻身影，看似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可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一刻是彻底舒展开来的。

他面色有些惨白，气息颇为虚浮，看着不似活人，但宅中下人都知道这位小少爷久病初愈，所谓病去如抽丝，倒也不显得有多奇怪。

“少爷，晚时问膳了，您今日想吃什么？”

丫鬟如玉立在屋里，眼睛偷瞟了一眼一点没动的补药，欠身询问道。

“一碗白糯米，一碟肉食，还让阿贵来做即可。”

徐离手掌放在额头上，挡住了半张清秀的病态脸庞，语气恹恹答道。

话音刚落。

他似乎临时起意，又随口加了一句：“哦，对了，再来一碗新鲜羊血，我需要用它来临摹‘大慈大悲贴’……”

“是。”

丫鬟如玉口上恭敬回应着，她心中却是想不明白，最近少爷为何特意亲点了一名压根不会做饭的家丁，日日给他准备餐食。

那个家伙可是每次都做得半生不熟，真真是毫无烹饪天分了。

这般想着。

丫鬟如玉退了出去。

而躺椅也随之停止了摇晃，徐离放下手掌坐起身，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浊气，似是恢复了几分精气神。

“看来，这种有活人靠近便要虚弱几分的负面状况，短时间内是无法克服了。”

徐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自己已将后院仆人全都换成阳气更弱的丫鬟了，就连偶然来干重活的青壮家丁也得匆匆卸下货物，麻溜退出院子，但他身体依旧会不时感到一阵阵由内而外的无力之感。

他为此颇为苦恼。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他穿越过来后的这副身体，压根不是完全的活人！

而是一种介乎于‘人’与‘尸’之间的奇诡状态，这让徐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前世电影里的僵尸。

据说他们从‘白僵’一路修行到所谓‘人灵尸’境界，或是有莫大机遇化身成‘旱魃’，便能兼顾人与尸两种状态。

但各种作品里关于‘尸’的设定，又不尽相同。

而且，他的情况似乎又格外特殊。

这让徐离只能像适才安排的那般，一样一样地不断尝试，来排除自己的弱点，找出自身的优势，便于他完美隐藏在人群之中。

……

没过太久。

晚膳便送来了。

徐离看向桌上摆放好的一碗白糯米，还有一碟切得乱七八糟、带着新鲜血丝的大块肉食，顺手拿起了筷子。

那名家丁是他巡视膳房一圈后，细心挑选出来最不会干活的家伙了，后者战战兢兢地履行着‘少爷我不喜吃煮太烂的肉食’的吩咐，他倒也能回回挑拣出小部分夹带的生肉，凑合来下咽果腹。

他可不敢明面说出自己的要求。

毕竟。

一名久病不愈的徐家少爷，陡然能离开床榻走动了，而且性子大变顿顿喜食生肉鲜血，这要是传出去，就怕会引来什么正义之士，真给自己这个‘妖孽’超度了。

他夹起一小口白糯米饭。

想了想，又松开了，只余下粘在筷子上的三五米粒，这才缓缓送进了自己嘴里。

“嗯……呸！”

徐离谨慎地尝了尝，顿时感到一阵如变态辣椒般的强烈刺激感，从口腔到喉咙都是传来一阵烧灼感。

他当即就将白糯米吐了出来。

据说，僵尸是怕白糯米和黑狗血的，他今日尝试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

“咕嘟。”

他又紧忙拿起那碗羊血，抿了一小口，又放心喝了一大口，这才让嗓子舒服了一些，内心的躁动也减轻了几分。

只是味道不算太好，像是放了多日的沉水。

徐离擦了擦嘴角，随即起身走到书桌前，上面有三张铺开的宣纸，他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文字，在其中两张上新添了几笔——

【白糯米-食三五粒，喉咙有轻度腐蚀感】

【羊血-正常饮用，味如沉水，可缓解对人血的渴望】

他写完后，看向这几日的实验成果。

【可食-猪羊生肉，羊血】

【厌食-青菜，熟食，瓜果，药汤】

【禁食-黑狗血，白糯米】

“留给我的食物不多了啊……”

徐离无奈叹息一声，随即开始享用起了今日的晚膳，这副身体如果长时间不进食，也会如常人一样陷入饥饿状态。

他挑拣着生肉，一一吞咽入腹。

这些半生的肉食，尽管不如人意，但好在能够顶饿。

可是。

徐离却是越吃越不对劲，不由皱眉对着门外喊道：

“如玉，今日是什么肉食？”

院里候着的丫鬟如玉，闻言当即答道：

“少爷，您不是厌恶院外那只红冠大公鸡吗？老夫人就让膳房给您炖了，刚刚吃的就是……”

“呕……”

徐离面色发青，当即狂吐了起来。

司晨大公鸡可是比黑狗身上的阳气还要足些的!

怪不得觉得今日好似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没听见那只碰面就啄自己的大公鸡打鸣！

“少爷？”

丫鬟如玉当即惊慌推门进来，俯下身子不停拍打着徐离后背，她觉得自家少爷最近反常的事情，稍微有点多了，不由得关心道：

“您没事吧，要不要给您去云清观请个道长做一场驱邪法事啊……”

“不必！我无碍的！”

闻言，徐离当即心头狠狠一跳，紧忙拉住了焦急起身的丫鬟如玉，这不闹呢，自己躲在屋里不出门，不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异常吗？！

让观里道长来驱邪？

那驱的是邪祟麽，根本就是他自己啊！

可这么一拉扯，丫鬟如玉的身子不由站不稳，一下子跌坐进了他的怀里，一阵香风袭来，引得他喉头一阵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

只是。

让他冲动难耐的，不是丫鬟娇嫩的香躯，而是如玉那细腻脖颈上纤毫毕现的灰青血管，他只觉得自己的犬齿开始发痒了，体内升起一阵强烈的嗜血欲望。

“少……少爷？”

丫鬟如玉面色羞红，只以为自家少爷长大了，怕是也会想那事儿了，但这孱弱身子吃得消她的折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