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醒了

自我从医院醒来至今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天。

我失忆了。

醒来之后，面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最让我觉得陌生的是那一本病例。

我有自残倾向，抑郁，焦虑。

但好像因为我的失忆，这些情况会得到改善，医生说忘记了过往的那些事对我来说并非坏事。

我也试着去回忆些什么，可什么也记不起来，每天睡醒就坐在病床上发呆，没人来看过我，除了医生护士，还有护工，我再没见过其他人。

我家里很有钱。

不对，应该是我丈夫家里很有钱。

所以我可以住在干净又舒适的单人病房，医生和护士一天二十四小时为我候命，那些护工无时无刻守着我。

可我的家人从未出现过，就连那位有钱的丈夫也没出现过。

也许，我本就不想活了，他们也没想到我没死成。

我是从高处摔下的。

我知道医生说的很委婉。

事情缘由还是有一天午休的时候从两个碎嘴护工那里偶然听来的。

当时，我闭着眼睛在休息，有两个护工许是太无聊了，开始聊闲话，主要她们以为我睡着了，不然我也没机会听见她们这些议论。

其中一个护工说：“听说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还从没遇到过这么轻松的工作。”

另外一个应和道：“你还别说，这家还真是很奇怪，看着挺重视的，可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看望。”

那个又说：“你不知道，我听说……这个……是自己跳楼的。”

另一个语气有些惊讶：“啊？可……条件这么好，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那个说得来劲：“真的，我那天听护士说的，好像是精神有病……”

另外一个语气有些唏嘘：“看着不像，平日也不见她多说几句话。”

那个又说道：“嗐，医生不是说了么，脑子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我说，她也是命好，都这样了，老公还要她。”

另一个人还是心好，话都向着我这边——“这些有钱人家事情多的很，看着好，也不一定好，不然好好的人，怎么就想不开跳楼，哪个正常人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要死要活的，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那个就显得刻薄一些——“这么有钱，还能受委屈？我看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不知足的很，指不定就是闹过头了，作茧自缚呗。”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想不开要跳楼？

我伤的并不重，除了右腿骨折，还有身上的擦伤，没有其他重伤。

不过，我是想不通的。

毕竟我已经什么事情都记不起了。

现在的我，除了困倦，没有其他的感觉，没有感情，没有想法，就连想吃什么也没有概念。

明天就能出院了，我心里一直有些慌张怅惘的感觉。

今天早上，医生例行查房之后，我独自坐在花园里发呆，护工就守在不远处。

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在监视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平时我不在意，今天正巧也无聊，想着不如逗逗她们。

我站起身来，用我已康复的双腿，小跑着拐进走廊。

她们许是还没反应过来，或是不好太明显地追赶我，我竟然很顺利地甩开了她们，东拐西拐地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

我阴差阳错地离开了住院大楼。

这医院挺大的，我有些高估了我的体力。

阳光也并不是很温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我很累，胸闷气短，可却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

也不知道护工能不能过来找我，反正我是没力气走回去了，这一路上也见不着几个人，也不知道这医院的人都去哪儿了。

我刚坐下没多久，还未缓过劲来，便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黑衣男人朝我走来。

眼前正在朝我走来的男人，我对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我记不起他是谁。

那男人果然是来找我的，他也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背着背包，看见我一个人坐在凉亭里，他似乎才放心地摘下鸭舌帽。

他一边用帽子扇着风，一边哭笑不得对我说道：“阿灵，你怎么跑得这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我的名字叫楚灵。

他叫我阿灵，似乎是个熟识的人。

不过他虽然看着面善，但我好像因为某些原因，潜意识里对人都有些警惕，他见我不说话，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你是谁？”

他似乎是被我这问话弄懵了，看了我半晌，才有些怀疑地反问道。

“你不记得我么？”

“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感觉得到我们认识，只是我不记得你是谁。”

“怎么会这样，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嗯。”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好像不太能接受。

沉默了许久，看着我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心疼，从这个眼神看来，他或许是我之前很要好的朋友。

“你是我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叫封泽，我们是一个大学同系的同学，我比你大两届，所以你平时都叫我师兄。”

他这么解释，我能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我依旧没有任何印象，也回忆不起我们之间任何的过往。

他见我还有些懵懵的样子，脱下背包坐在我身侧，顺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卡片，随即递给我。

“封泽，这就是我的名字。”

我接过那张印有他名字和电话的小卡片，目光被左上角的一行字吸引——灵泽艺术工作室。

“你是个艺术家？”

“不算是，你……有想起些什么吗？”

他有点期待地看着我，我也认真地想了想，然而并没什么收获，只好摇摇头回应他。

“没有，这个我能留着么？”

“当然，上面有我的电话和邮箱，需要我就联系我。”

“好。”

我好好地收起手里的卡片，他接着跟我说话。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自从听说你住院了，我每天都来，只是总见不到你，医院不让外人探视。”

“为什么，你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来探视？”

听见我这话，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着急，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是不行么？”

“阿灵，我也许不适合说这些，可我真的认为，你不适合跟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之后，你完全变得不像你，他根本不是好人，你看看你这五年变成什么样子了，能不能听师兄一句，离开他，好么？回到工作室，继续你追求的事业，有我在，一定不会委屈你的。”

他越说越激动，他口中所说的难道是我的那位丈夫？

这个叫封泽的男人，目前暂且称之为我的朋友，他似乎很不喜欢那位丈夫。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在想，我以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男人，那个从未出现的男人，他应该是罪魁祸首吧。

或许失忆，是老天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过去那些放不下的东西，趁着现在放下。

“师……兄……”

我试着用过去的称呼叫他，他有些惊喜，期待地看着我，我才试着继续开口说道。

“师兄，我以前过得不好么？”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自从你和他在一起之后，你就变得沉默寡言，你也很少提起，而且这些年你的创作风格也变化很大，对于你在那个家里的事，我几乎无从得知，我只知道你不快乐。”

“我的丈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爱我么？”

“我不知道，我不喜欢他，他如果爱你，不会让你受伤，他根本不值得。”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的你，很活泼，很有才华，是个未来可期的画家，可结婚之后，你就变了很多，很难得才会出来一趟。”

“我会画画？”

“当然，你不记得了，你的毕业画作可是被拍出八十万的高价，在学校，你也是个传奇人物，特立独行，特别酷，是他耽误了你，不然，你如今一定是个独当一面的艺术家。”

“我有点累，你能送我回去么？”

这些信息我要慢慢消化，只是我现在没什么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