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两艘船就启程沿着运河到了长江。
接下来的路程,就不走运河了,因为走运河绕的远,同样到不了岛上。
他们会顺着长江而下,一直到松江府,然后从松江府坐上海船,直接上岛。
这段路程是最快的,早上从扬州府出发,傍晚时分,就停在了通州的码头边。
这一路顺风顺水,沿江而下,时速差不多超过十五公里,剩下的路程,明日午后就能到松江府。
明朝时期,宁波是最大海关,东瀛,朝鲜,南洋的商船,主要停靠在宁波。
但松江的位置更好,长江带来了沿岸的商品,松江也逐渐取代了宁波,变成了最大的通商口岸。
如今的江苏水师,就驻扎在松江府的入海口处。
如今是1708年,大航海时代,松江府的天然地理优势,将会越来越明显。
周永文也时常对着地图考虑,如果他要造反,未来的首都放在哪里?
京城适合做大陆国家的首都,却不适合做海洋国家的首都。
如果按照通航来看,松江府最合适。
可是这里没有战略纵深,就又比不上金陵了。
只是金陵有些让人忌讳,以这里为首都的历朝历代,都很难长久。
若是沿着长江而上,武昌也比较适合。
那里位于腹地,长江也能直接入海,而且方便控制西部地区。
想这些还太早,现在主要考虑奠定基础。
只有把东北,西北都平定,才能考虑对外扩张。
第二天午后,船只缓缓靠在了松江府城墙外的码头边。
从进入黄浦江,就能看到许多海船。
海船跟内河船最大的不同就是船上的船帆更多,船只更大,为了抵御海风海浪,吃水更深。
而内河船,差不多就是平底,到了大海里,轻易就会被掀翻。
但可惜的是,由于明朝的错误举动,原本能制造的大福船,现在几乎看不到。
大顺如今最大的海船差不多四十五米长,宽度约十三米,载重量能达一千吨。
这也是如今最大的海船,桅杆的最大高度有三十五米,几乎是十层楼的高度。
不仅周永文惊叹这个时代的木船工艺,其他人更是少见多怪。
船还没有停稳,就看到了岸边的周吉与周松,他们也看到了周仲祖,小跑着过来,在岸上打招呼。
“吉叔,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接到了飞鸽传书,昨日就启程过来了,伯爷也来了,不过要去拜见江苏水师总督,被留下来用膳,一会儿就会回来。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就是又不少晕船的,一路都在吐。”
周吉大笑:“那等去了海上,会吐的更狠。”
船刚靠岸,周吉就跳了上来,先去拜见老夫人。
“大嫂子,行李众多,不过我们带来了一百多将士,怕冲撞了你,你跟侄媳妇她们就先下船。”
“让你来回奔波,辛苦了。”
“不苦……”周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伯爷上次拜见了薛三爷,薛家知道你回来,这几日都派了下人过来等着,你看要不要见见?”
薛氏楞了一下,拍了拍搀扶自己的三儿媳王氏的手。“你去照顾你弟妹,她这一趟,受了大罪了。老二家的,你帮忙看着几个孩子,老大家的,你管好财物。”
周永文就顺势来到了祖母的身边,扶着她的手臂下船。
到了码头上站定,薛氏才跟周吉说道:“是老三家的下人?既然来了,那就见见吧。”
薛氏平时不提娘家,周永文还是从父亲口中,听说了一二。
薛家是湖州的耕读之家,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也就是小地主家族。
湖州虽然富庶,却人多地少,家族只要人一多,田地就越来越少。
这里的人除了科举当官,最多的就是当师爷。
绍兴师爷全国出名,周永文的舅公家在南浔,当师爷的也很多。
当初周永文的祖父是定海水师把总,祖母的父亲给县令当师爷认识,把女儿嫁给了祖父。
至于发家,那是成亲之后的事了。
周家发家了,薛家也沾了光,大舅公考了秀才,几次都没有中举,就绝了念头发展家业。
二舅公中举后,三十岁没有考中进士,周永文祖父就托人给他找了个县丞的空缺。
这些年兢兢业业,如今在西南任七品知县。
他不是正路子出身,官也到顶了。
三舅公是三兄弟里面最聪明的,顺利考上进士,安排了一个上县知县,后来升任京城六品推官。
只要过渡一下,以后知府有望。
可他却犯事了,不仅收受贿赂,还草菅人命。
虽然后来查清楚人命非有意所为,却也是流放的命。
定海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他,只得了撤官永不录用的判罚。
他回老家后闲不住,靠精通律法当讼师,又惹了杭州望族孙家。
又是定海伯给他擦屁股,他才脱身,如今混到了松江府,给知府当师爷。
薛氏对这个三弟心疼又恼他不成器,不过周永文的记忆里,这个三舅公是个妙人。
他对孩子们都亲切,不摆架子,三十几岁还能跟孩子们一起玩游戏。
仔细回忆了一下对这个三舅公不多的印象,这个三舅公有些不成熟,还有些愤世嫉俗。
薛氏身强力壮,虽然坐了十几天的船,有些疲惫,却依旧走路如风。
码头这里被将士封锁,周松安排着他们,准备上船搬东西,正在分配任务。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看到薛氏走了过来,立即上前迎了几步,长揖到底。“胡青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一路辛苦了,三爷在东城望晓楼备下了三桌席面,大桶饭菜,还望老夫人能笑纳三爷孝敬大姐之心。”
“老三人呢?”
“李总督知晓伯爷来了松江府,抢了吴知府东道,在府内宴客,伯爷推却不过,只能与吴知府去了,三爷也在作陪。”
周永文意识进入空间,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一点多了,但坐船不运动,也没有觉得饿。
可现在这个胡青一提,登时觉得饥肠辘辘。
他们一行主人家就有两席,有身份的仆人坐一席,其他人野都安排了大锅饭菜,这种招待也很不错了。
薛氏沉吟了一下问道:“望晓楼可远?”
胡青松了口气,立即指向不远处的城门,“不远,进了城门就是。”
薛氏点了头,周吉早有准备,立即安排了下去,他亲自盯着,又有将士守着,不怕出差错。
一行人兴高采烈进了低矮的城墙,这里的城墙,跟京城相比,的确算低矮。
而且街道狭窄,民居非常拥挤,有一种寸土寸金的感觉。
松江府,原本按照县城规制建设,城墙也比较低矮。
现在被升级为府,原本要扩城,但是城墙外的空地都被商户占据,无法扩张,造成了如今的窘境。
望晓楼距离城门不到五十米,是一座两层酒楼,二层已经被包下。
这里出名的是淮扬菜,虽然都有些嫌清淡,但也称得上美味。
还没有吃完,心里有事的周伯祖与苏昭就回来了,上来打招呼。
被高奶娘抱着的妙玉,看到亲爹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想起这是自己父亲,搂着他的脖子,哇地一声就哭了。
苏昭原本笑意盈盈,一时间惊愕,又感慨万千,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
父女天性啊!
想到苏昭死了,苏太傅也死了,高奶娘应该是保不住家产,才把妙玉养在寺庙,借助寺庙势力,替妙玉保住了一些家产。
可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没有了亲人,孤零零一个人,那个时候更可怜。
三舅公对祖母这个大姐,带着三分心虚,三分讨好,薛氏只要给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如同舔狗一样开心。
他尊敬大姐,情感真挚,虽然人现在不知道好歹,最少人品还是有的。
周永文沉吟了一下,心里有了对这个三舅公最好的安排。
收回了注意力,周永文才发现父亲一直在对自己使眼色,连忙三五下就吃完了饭,跑到了父亲面前,喊了一声爹。
猛地一看,跟普通的儿子向父亲撒娇没有二样。
周伯祖还故作严肃,训斥道:“八岁了,还撒娇,这一路上可还听话?有没有给祖母惹麻烦?”
薛氏不愿意了,也顾不上跟三弟说话,高声道:“大郎乖巧的很,不用你在这里当严父,若是下午就启程,你就快去码头管着装船。”
周伯祖陪笑道:“母亲一路辛苦,今日启程,夜间行船危险,就在望晓楼后院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晚点就能到了。”
姚氏连忙急着说道:“那样的话,还要把铺盖拿几床,大人好将就,母亲与小孩子可不能将就。”
周伯祖拎着周永文向外走。“你先吃饭,我去安排。”
父子俩下了酒楼,周伯祖摆了摆手,几个护卫就跟的那么近了。
长富,长贵,见状连忙也腿远了几步。
只有扬州捡的那姐弟俩,姐姐青儿拉着蹒跚的弟弟荣儿,想要过来磕头。
以前天天吃不饱,可现在,她每顿饭都按时吃,弟弟也不再饿肚子了。
周游的好日子,即便是爹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经历过。
被长富拦下,跟她说了两句,她才担忧地站住了脚步,不敢再跟过来。
出了城门,没有了身边经过的行人,周伯祖才低声问道:“儿子,你那袖里乾坤,可能装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