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和她

夜晚的霓虹我许久不见,彼此十分生疏,好在电影院外的灯箱硕大明亮,我一眼便看见了立在下面的小舟,他一只手里提了两杯奶茶,另外一只手划开手机屏幕。

【到了吗?】我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是小舟。

我挥挥手想与他打个招呼,却让两个身影僵在了起手之时。

是吴俊生,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她挽着丈夫的小臂,从我身前走了过去,吴俊生拨了一下女人的卷发,笑着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下意识躲在了旁边的柱子后,不知道是怕与他们撞见,还是怕被他们撞见。心里蓦然地突突跳了起来,连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着。

【俊生,今天加班要到几点?能早些回来吗?】

我看见丈夫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眉头皱得很深,直到卷发女人买了电影票回来,才又露出笑脸。

【是不是堵车?】我的手机跟我的手指不同屏,几次都没能划开屏幕。

电影院的灯箱是几时暗的我不知道,但我的手机没有因为丈夫亮起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晨光与吴俊生几乎同时抵达了家门,咔哒锁开的时候,我的心头被吓得一惊。

“你怎么起这么早?”吴俊生边松开衬衫领口边向浴室走去,“给我倒杯水,加班了通宵真的累死了。”

我站在窗口的晨光里看着他的背影,丈夫看见我没动,瞅了过来,“你没听见吗?”

“你真的在加班?”我的声音有些抖,更多的是不敢信的发虚。

丈夫的脚步被我问的顿住:“不然呢?”

“可是我,我给办公室打过电话......”

“许楠竹,我为了公司累了一晚上,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多久没上班了,你知道什么是加班吗,你是要我在办公室的硬板凳上坐一宿吗?”

“可是我,我分明看见你和.......”

“许楠竹,你够了,你整天闲在家里疑神疑鬼,完全不顾我为了这个家,为了你有多累,现在你是要跟我吵架吗?”

“我没有想跟你吵架,我只是.......”

当我第三句话出口时,吴俊生已经愤怒地摔门而去了,“这个家我真的够了,现在连睡个觉都睡不了。”

看着紧闭的门,我只感觉半边身子都冷得发麻。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情绪让我没办法安排在恰当的位置。

从前,吴俊生从未向我说过慌,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谎言,这让我有些怀疑昨晚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喂,老婆。”吴俊生的电话里透着一股无奈和厌烦,“我们昨天实在太累了,就在公司旁边的酒店开了间大房,我们加班的十几个人都在那边,如果你怀疑,你可以去问,我可以把地址发给你。”

听着丈夫的解释,我的心里好像喝了整桶的爆爆珠,“我,我没有不信。”

“老婆,自从父母过世,你的神经就一直疑神疑鬼,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很累了,我要照顾你,还要管着公司,未来,我们还要抚养我们的孩子。我不求你能帮我,但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可以吗?”

“老公,我没有疑神疑鬼,我只是......”

“老婆,我是爱你的,但是我也撑不住你整天的神经质,我知道你因为我昨天没有回来陪你过纪念日心里有气,但是老婆,咱能不能顾大局一点,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有时候我真的是感念在以前你对我的好,才一遍遍说服自己的。”

吴俊生如以前的每一次吵架一样,堵得我没办法开口,最后都是他暴怒的摔了电话,这次也不例外。

“许楠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家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我木愣愣地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直到嘟嘟的忙音响起又挂断。

脑子里都是吴俊生说的你如果不信你就去查。

七月二十一日,天气转了阴,有点隐隐要落雨的意思,我被一个陌生的保安拦在了公司的大门口。

“女士,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我是许楠竹。”

“您是谁都不行,这是公司的规定。”

“我找吴俊生。”

“我说了,您找谁都要有预约,不然没有办法进去。”

“我是吴俊生的太太!”我实在有些生气了,但门口的保安依旧固执的认为我是什么推销产品的骗子。

“既然您说您是吴总的太太,请您给吴总个电话吧。”

这个问题简直难住了我,从早上开始,吴俊生的手机就一直关机状态。无奈,我只能翻出通讯里久未联系的助理电话:“小张,吴总在不在?”

小张听了我的声音意外到有些结巴:“许总?您,您怎么给我打电话。”

此时我才知道,在我父母出事的第二天,我以前的助理小张也离开了公司,“那,那以前的那些文件不是你传给我的吗?”

我无比的疑惑,在父母出事后,我一直待在家里,助理小张每天会跟我汇报公司的情况。

“额,嗯,其实,许总,那可能是吴总的新助理Marry发给您的。”

我的脑子此时在木然和震惊中走了几个来回:“Marry?”

“或许你可以试试这个电话。”

看着小张发过来的陌生号码,我的手指突然不知道怎么去拨打,此时丈夫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老婆,我觉得我们需要彼此冷静一下,正好我这几天要去出差几天,我们彼此都想想。”

“Marry也去吗?”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

电话那头吴俊生却沉默了,而后是爆裂的吼声,“许楠竹,你到底有没有完!”

天上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落了我满头,冰冷冷的,但怎么也冷不到我的指尖。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没有带伞?”

我抬头,脑子里空白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小舟?”

小舟忙用他自己的伞挡住了我的全身,“你都淋透了。”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小舟,“你怎么在这?”

但小舟好像比我更疑惑,他瞅了瞅我,又看了看身后的奶茶店,“我,我在这打工?”

顺着小舟的手指,蜜桃爆珠的牌子被雨淋得晶莹剔透。

“给我一杯奶茶。”我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而后又补了一句:“要加爆珠。”

小舟再次坐到我对面的时候,外面的暴雨已经淅淅沥沥,把电影院明亮的灯箱浇灌的朦朦胧胧。

小舟犹豫了半天,“你怎么了?”

我好像刚从暴雨里捡回了自己潮湿的五感,指尖冰冷冷地敲击着蜜桃啵啵珠罐子,“没什么。”

“那天……”他小心地开口,眼神在我的指尖和脸上来回游移,“你没来。”

“什么?”我并没有听清小舟嘀咕了什么,思绪还陷在吴俊生的谎言里:他要跟Marry一起出差吗?

“没,没什么。”

我们二人间落了很长时间一段空白,看电影的情侣们已经来来回回换了两拨。

“小舟,我们打烊了,你们还不走吗?”奶茶店的员工拉灭了蜜桃啵啵珠的灯牌。

“这就走,我来锁门。”小舟回了一句,然后与我道,“那个,奶茶店打烊了。”

看着眼前的大男孩,我不禁想起年轻的吴俊生来。

吴俊生长得并不英俊,在我的追求者中也并不出众。只是他对我的事无巨细,让我周围的同学艳羡不已。

甚至当年我的父母也是觉得他会对我好一辈子,才同意了并不般配的婚姻。

那么现在,吴俊生对Marry也这般体贴细致吗?

我的脑海里忍不住翻滚些不堪的画面,这让我的脚都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桌子上奶茶也被我突然的动作打翻在一侧,晶莹的爆珠泼洒了我一身。

小舟被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接掉落的奶茶,但又弄巧成拙地将杯底的残余尽数泼在了我的衣服上,他赶紧取了桌子上的纸巾来帮我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这些并不是我在意的,我的脚不受控制地狂跑向回家的方向。

吴俊生自小家贫,过往的经历让他即使如今身家数亿,也是能省就省,钱要花在刀刃上。所以他绝对不会放着公司的差旅卡不用而自掏腰包的。

而吴俊生的差旅卡,一直是我的附卡。他所有的差旅计划,我的卡上都会复制出一份相同的消费记录。

我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脏还可以跳得如此之快,连我的手指几次打在键盘上,都将差旅卡的密码输错。

长长的消费清单,足足跳动了五六分钟,才显示了最后一行。

无一例外,吴俊生的每一次差旅都是双人份的。头等舱,海景房的字眼不断在屏幕闪跳动,好像敲击在我的血液上一样。

我从不知道,吴俊生如此大方奢华。

三年来,我连请清洁工都要被他数落一顿。

“老婆,你要学着会过一点。而且家是我们最亲密隐私的空间,怎么能让一个外人随便插手。老婆,我喜欢你亲手打造的家。”

我的双眼瞬间被黑色笼罩在了里面。

小舟忙从身后扶住我,“你怎么了?”

“床头柜子里有药。”

小舟将我扶坐在沙发上,将我常用的哮喘喷剂递给我。

他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措,看我渐渐平复才敢与我开口,“你好点了吗?”

我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你怎么来了?”

小舟倏地站了起来,“我,我看着你走路都要摔倒了,才一路跟着你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我已经无力去计较一个冒失男孩的唐突,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想要站起来送小舟离开。胃里却突如其来一阵剧烈的翻滚。

毫无悬念的,我,怀孕了。

在发现吴俊生对我不忠的时候,我怀了我俩计划了七年的孩子。

看着手里的化验单,我有些茫然。

小舟在医院走廊的另一头,冲我弯弯一笑。

“你,结婚了?”小舟看了看我手里的化验单,声音既惊讶又失落。

他的问句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挺好,挺好的,你,你有宝宝了。”

他抓了抓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停止自己的话,“你,你老公应该很高兴,你们有宝宝了。”

而本该因为这个新生命欣喜若狂的我,却不如小舟说的那样高兴。我拿过他手里的化验单,脚下无根地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吴俊生会高兴吗?

吴俊生的电话是在第三天的下午打通的,“俊生,我们有宝宝了。”

长时间的沉默,让我以为他挂断了电话。

“俊生,你在听吗?”

“你确定吗?”吴俊生的声音里没有喜悦,而是极大的怀疑,“楠竹,我只是出了一趟差,今晚会回家吃晚饭,你不用编.......”

“我去检查过了,真的。”我第一次打断了他。

“可是,可是你的哮喘药是........”吴俊生的话没有说完便换了话头,“楠竹太好了,你等我,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家里的盐罐,将一颗心腌制的通透。

吴俊生是凌晨三点才回来的,他习惯地将床头柜里舒缓情绪的药片递到我手里:“楠竹,这个小生命可能不属于我们。”

他的嗓音温柔,满眼写着跟上大学时一样的真诚:“我咨询过医生,你这种情况对宝宝有很大的影响。”

“我要回公司上班,你安排一下交接吧。”我翻身推开了吴俊生递过来的药。

“楠竹,不要使性子,你现在的情况......”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董事会的王叔会跟我一起去公司。”

“许楠竹,你不要太任性,你现在的身体只适合在家里静养,再说你已经很久没有上过班,你根本就不熟悉公司现在的业务。”

“不熟悉可以学,而且我现在的身体没有问题,医生说我完全可以出去工作!”

“许楠竹,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泼妇!”

愤怒的摔门声,让深夜里的空气格外的冷,浸入到我的每一个毛孔里,我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住了肚子里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