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血色

赤沙万里,风云变色。

溶月静寂地站在狂风回旋间,面无血色,不知喜怒。

直到天地尽处,一抹玄色身影出现,她方才扬起一抹略显暖色的笑容,她终于看到他百战归来,万劫成神,她无需再立在纷乱战火中,披甲而战,终将可以红妆在身,林中踏歌,安然度日。

玄影渐近,俊容依旧,剑眉朗目之间添了几分苍凉。

“回来了?”她温婉而笑,问候归来之人。

“嗯,回来了。”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溶月零乱的青丝,声音颇为疲惫,道,“墨羽军凯旋而归,亡一万五千三百名将士,余五万二千七百名,一路从河苑城到修罗域,经七大城池,诛敌一十三万五千,故土一一收复……”

溶月静静地听着他这整整一年来的所经所历,心疼着眼前的男子。当初百姓皆传墨淡风是不祥之人,诞生之日,冷月赤红、鸦声凄楚,接着是连着七天瓢泼大雨,良田被毁。天下颇具盛名的算士,道:“地狱之子,生而不祥,必为祸天下。”谁知,二十三年后,是他墨淡风在天下危乱之际,一肩挑起了朝堂乱世,为百姓杀出了一条活路。

狂风未停,沙石飞旋,墨淡风有些疲惫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叹,半搂在身后的手中,闪现一把约莫三寸长短的利刃,略略迟疑之后,终是刺入了溶月心脏的位置,不差分毫,不给她任何可以活命的机会。

背后传来一阵巨痛,经历过无数次的血战的溶月,明白那是利刃刺入皮肉的疼痛。她愕然抬头,用尽力气推开了他几许距离,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的人,视线逐渐模糊,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到害怕。她的唇,血色褪尽。她的心,痛不可言。

为什么?她轻问出声,语调依旧平静,不见悲喜。她从战甲在身的那一刻起,便想到过自己可能会死在战场上,一年一年的过去,一次一次的躲过,却从未料到结束她的人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们可是一路并肩过来的人,打过仗、赴过难、踏过雪、折过梅……桩桩件件,记忆犹新。

血几不可见,刀未拔出,他留着她最后的一口气息,平静地退后了一步,瞧着她,眼神逐渐驱于冷漠,待她向来温润的墨淡风,此刻讥讽冷笑:“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你可忘了一句是‘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唯有你死,咱们方可不再逢……”

“唯有我死……方可不见吗……”溶月苦笑,身体再无力气支撑,忽而倒地,黄沙染身,气息奄奄,眸光已逐渐涣散,“为什么?”

墨淡风摇头,有些惋惜,有些嘲讽,他道:“墨淡风两年前便已经死了,死在修罗域,身负十九箭,陪他一起死的,还有他身边最忠心的四大羽王卫。”

溶月微合的双眸,不见当初的风采,黯然无光。墨淡风早已战亡,那这两年来与他鱼书雁传的人又是谁。墨淡风几乎知她所想,替她问出了疑惑:“你想问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墨淡风……如假包换的墨淡风。”

两个墨淡风?溶月终他冰冷的视线中,合上了双眼,一滴泪水跌落红尘三千,化为无尽哀凉。她所思所念终以为在她快以为要得到的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他收起了方才的凉薄笑意,悠悠俯下修长的身子,从她白皙的鹅颈间,手指一勾,取下了莲花天珠,捏与手中,天珠尚有她的一脉气息,温暖如春风三月。他抚着花瓣,溶月的血缓缓沁入的瞬息间,莲现金丝,疯狂地游走在天珠之纹路之间,最后凝结在第九叶莲瓣之间,结成完整九叶圣莲。

赤色沙海,乱舞的狂风,缓缓停歇,呈现出了难得的宁静,几近三年未见的人,一站一躺,生死两别。

墨淡风再未看地上的溶月,转身离去,嘴角含笑,面色清冷。身后的溶月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如月色清淡,缓缓溶于沙海,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她不过是一颗靠天珠苦苦支撑在人世不愿离去的残魂,失去了它的依靠,相当于她的消亡,从此天地之间,再也无法寻觅她的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