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腊月,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酿米酒,有的酿的更早些,酒就会烈些,有的刚酿完,酒就很甜。
村里最出名的米酒就是我姑妈家和我家,听他们说,我们两家蒸出来的米酒放多长时间也不会发酸,酒香四溢。有的人家要娶妻办席,会提前和我们两家订米酒……
我记得那时候我妈总是晕乎乎的,随时找不到我。有时候我就在屋子里,她却焦急的满村子找我。
“她姑妈,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阿勇?”
“我们都才起床,没看见呀”
“她二大妈,你知不知道我家阿勇去哪里了?”
“没看见,你不要急,好好找找。”
就在我房间门外,一群妇女吵吵嚷嚷,把我吵醒了,此时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妈妈的迷之行为很是无奈。只见她们非常惊讶的看着我,皱了一下眉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我妈,我妈脸上挂满了尴尬和好笑的表情。
我妈的精神状态感觉就像喝了米酒,微醺了一样。说起来,我妈也会酿酒,村里的妈妈们都会酿酒,好几坛,还不够喝,不光男人们喜欢喝,妈妈们喝起米酒也是停不下来。
有一天下午,虽然是冬天,但是太阳异常的大,大到有点燥热。我爸去山上了,去采摘一味中药——黄莲。黄莲是一味凉药,清热解毒,因为这几天我们全家都连续吃了好几顿油炸肉饼,舌头多多少少都有点长了水泡。我爸从小就用这种土方法,因此他知道这种草药的功效和服用方法。我妈把所有针线活计所需的用品都搬到了院子里,边烤太阳边刺绣。我好奇的看着她拿出一个手指粗细,一公分左右长的小木桶,从里面取出针,再拿出一个像戒指一样的东西,我妈告诉我那叫顶针,当针卡在布里的时候就用顶针顶一下。
太阳火辣辣的,我和我妈都有点口渴,也有点饿。我妈提议弄点吃的,于是她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而我就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光秃秃的核桃树。
我妈认为冬天空气干燥,要多喝水,这话没错,我以为她要烧水给我喝。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端着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又回去拿了两个碗,还有两把勺子。
她坐下来,给我盛了一碗,她自己也盛了一碗,是米酒,煮熟的米酒。一锅热气腾腾的东西在太阳的照耀下更加显得无比烫嘴。
我拿起陶瓷勺子品尝了一下,一股烈味儿直冲天灵盖。
“好烈啊,这米酒太烈了吧。没办法喝嘛。”
“加点白砂糖就好喝了。”
她拍了拍大腿说:“我去拿吧。”
于是我妈又去取来一袋白砂糖,往我碗里倒了一勺,她碗里也倒了一勺,最后还不忘往锅里也倒。
“这会儿甜了,非常好喝,但是会不会醉啊,醉了怎么办?”我边喝边问。
“醉了就睡觉啊。”我妈眼睛笑的弯弯的。
我就这样稀里哗啦喝了两碗,有点微微出汗,我妈什么事也没有,继续刺绣,只是她嫌太晒,弄了顶帽子戴着。
我喝完之后感觉无聊,于是就往村子里到处逛。
由于酒劲还没上来,我还很清醒。
我走着走着,到了姑妈家,其实离我家也不远,几步就到了。我看见我姑妈在磨黄豆,应该是要做豆腐,一大盆黄豆泡在水里,摆在地上,准备磨。当时她忙得不可开交,应该是有人出钱请她做豆腐,她用力转着石磨,豆子被磨成糊糊从石磨另一端流出,淌到另一个大盆里面。我姑妈见我来,让我坐一下,于是我就自己拿了一个小凳子坐下。
“你脸怎么这么红?太阳太晒了吧。”她边磨边问。
“不是的,我妈给我煮了的米酒。”
“是甜的还是辣的,如果是甜的就没事,如果是辣的,那就会醉了。”
“甜的。”我肯定的回答道。
实际上我不知道她口中的辣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妈给我放了糖,是甜的。殊不知,姑妈口中的“辣”就是“烈”的意思,“甜”就是不烈的意思。我以为的甜是放了糖,所以我就回答了甜,姑妈也也就以为我喝了不烈的酒,实际上我喝的酒非常烈。
坐了一会儿,酒劲上来了。我开始晕头转向,开始说胡话。
“姑妈姑妈,怎么不见你家小黑呀,前两天和他约好一起出去玩的。”小黑是一条黑色的狗,不知道什么品种,非常魁梧,皮毛光滑,非常活泼听话。
姑妈很疑惑,她家的狗会约我出去玩,还前两天,我已经好久没有来她家了。
“小黑拴着呢,在旁边屋檐下,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它吗?”姑妈看出来我醉了,笑着说。但是手头活计却停不下来,于是我就自己站起来过去找小黑,走起路来还歪歪扭扭的,我过去试探性的悄悄拍了拍小黑。那狗子非常温顺,从不凶我,我也是从小和它玩到大,它见是我拍它,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摇着尾巴要我抚摸它。我直接在它旁边坐了下来,它也躺了下来,就这样一人一狗在屋檐下面聊起了天,其实就是我在自言自语,现在想想还有点好笑。
太阳依旧火辣辣的,石磨的声音断断续续,其中停顿的声音就是我姑妈在往石磨里面加豆子。我就这样搂着狗,看着姑妈的石磨一圈一圈转着,磨出来的面糊又拿去煮,煮完不知道加了一瓢什么东西,然后就让她这么沉淀着。搞完一遍又继续磨豆子。
盆里泡着的豆子依旧非常多,按照这个速度,姑妈估计一时半会弄不完,到底是多大的订单,需要这么多豆腐。
我看着石磨一圈圈转着,耳边伴随着石磨声音,以及磨好的糊糊流淌在盆里的声音,我睡着了………
过了好久,我被弄醒了,身边小黑看着我,原来是我妈把我抱起来,打算抱我回家,但是我还是被弄醒了。
我妈说:“你姑妈告诉我你喝醉了,和小黑睡在一起,她豆腐做好了要去送给人家,没有办法照顾你,让我来看看。但是我忘记了。”
她说她忘记我姑妈告诉过她我在这,还满村子找我,找了老半天,叫也不答应。是她路过姑妈家的时候,小黑突然蹦蹦跳跳的,狗脖子上的铃铛响,我妈才顺着狗的方向看见我睡在狗窝里。话说回来,我妈大老远就听见狗铃铛的声音,而我与狗近在咫尺,铃铛就在我耳边响,居然都醒不来,看来醉的不轻。
我妈领我回家之后,洗了个热水澡,迷迷糊糊又睡了。一直到太阳不那么晒,我才醒来,揉了揉眼睛,脑袋有点疼,晕乎乎的。我穿着人字拖出门,我妈还在院子里刺绣,但是太阳还能晒到她,院子边上还晾晒着我的衣服。我爸已经回到家,洗着手里的黄莲,洗完又用刀切成片状,用簸箕晾晒起来。
我妈说我和狗睡过,衣服她给我换了,还帮我洗了,让我以后不要抱着狗不放。
我才知道,原来我妈看见我的时候,我睡着了还抱着小黑不放,我妈硬生生拽开我。所以我说怎么铃铛在我耳边响的时候我没醒,我妈抱我的时候我却醒了。原来是在帮我“人狗分离”。
晚上姑妈来我家串门儿,给了我一块豆腐,“给孩子吃,豆腐做多了,买家送给我了一些,吃不完,给娃娃也尝尝鲜。”
谢过之后,姑妈和我们一起看电视,我妈依旧煮了一锅米酒,姑妈和我妈各喝了一碗,边聊天边喝。只是不让我喝了,我也不敢喝。
“这种酒对于我们来说啥事没有,就是解渴,但是阿勇毕竟是小孩子,比不得我们大人,不要喝太多,伤身体。”姑妈口重心长的说。
我妈也吐槽我身体太弱了,我爸也说这种酒醉成这样,也是太弱了。其实就是酒太烈了,以前喝的都是刚酿的甜米酒,吃起来就像吃加了糖的粥一样,突然喝这种“陈酿”,着实不习惯。
我还打趣问姑妈:“姑妈你喝醉了会搂着小黑聊天吗”
我妈笑着说:“小孩子别乱讲话,我就没见你姑妈喝酒醉过”
姑妈笑了:“以前你姑妈我在我们村的姑娘里面,喝酒都是第一,我们之前一群姑娘家一起放羊。放羊前要喝米酒,白天水壶里带的都是米酒,晚上回来渴了就是来上一碗米酒。”
姑妈现在已是古稀,可酒量依旧让我惊奇,现在我睡前也经常会喝一点米酒,但估计都不及她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