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修眨了眨眼，看着杨真仔细想了想，发现想不起来这位是哪家丹坊的人。
丹炉器具过于贵重，县域内又无筑基世家，一般只有丹坊新开丹室才会前来采购器具，大乾坊与各家丹坊混得烂熟，采购之事都在私下宴饮时敲定，这家店面不过用来打块招牌，传扬“三一大乾坊”的名号。
在涟水县开设分号以来，从没听说大乾坊在店面上售出过丹炉器具，女修听到杨真前来求购丹炉，眼睛瞪得浑圆，问道：“道友是哪家丹坊新来的管事？”
杨真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自己购置一套器具，以便炼丹之用。”
“这……”女修不太相信，“我家丹炉器具，向不对散修售卖，道友若是要习练丹术，可以先行租赁一套，对边铺面便有做这生意的。”
女修没说丹炉器具太贵，怕你买不起，这是给杨真留了颜面，叫他知难而退。
一般人到这里也懂了，不会自讨没趣，但眼前这人并为离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玉匣，摆在了柜面上：“叫店中管事出来见我。”
女修低头看去，但见玉匣通透温润，是极上等的玉质，不像寻常散修能拿出手的。她眼珠一动，行了个万福：“公子稍待，妾身这就去禀报。”
胎息修士能到这样的店铺内谋事已是极大的造化，此女不是蠢笨之人，没做出失礼之举。不多时，一名银发老翁从后堂出来，眼光在玉匣上一落即离，拱手笑道：“萧氏仙族来人莅临小店，实在荣幸之至，快快请入后堂品茶。”
杨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将玉匣收入怀中，由美丽女修引入后堂。
老者紧随在侧，亲自为杨真卷起帘幕，到了后堂，熏香室暖，杨真坐上一张花梨圈椅，有人立时呈来香茗小点。
“此茶名为‘春来雪’正合时节饮用，公子请！”
杨真低头看去，见茶汤清明，微带翠意，恰如一池春水。茶杯口沿壁留着些许浮沫，层层堆叠，如残雪流连春水，不愿就此化去。
老者坐到杨真侧边，笑道：“老朽钱进，自西方荆山乱石原远来，早慕萧氏仙族风姿，今日一见，果然高雅风流。”
杨真品着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赞了句：“好茶。”
老者钱进生的高瘦遒劲，满头银丝背在脑后，梳成一道马尾，他皮肤苍白，眉眼深邃，瞳色泛着青绿，与涟水县本地生人相貌大有不同。
杨真品过茶，对钱进道：“钱老，我听说三一大乾坊只对丹坊售卖丹炉器具，不向散客售卖？”
钱进点头道：“此话确也不假，不过像公子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算散客，萧氏主山上，多与我族有所往来，大乾坊的丹炉，当然要供给萧家。”
杨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冯老给我介绍一二，看有无合用炉鼎。”
“好说！公子随我来。”
二人走过一道封闭长廊，来到一间三丈见方的空房。
此房仅有六面石壁，别无他物，杨真奇道：“冯老，此地哪有丹炉可看？”
“公子稍安勿躁。”钱进笑呵呵说着，将小指上戴着的一只宝石戒指稍稍转动了一下。
霎时间，房内四壁倏而一旋，就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杏黄丹室，一尊黄铜大肚炉落在室中，四面八耳，炉外浮雕着巨大兽头。
“这尊是‘八耳瑞兽炉’，这方丹炉导热极佳，适用于快速切换火候，可缩短成丹时间，另附赠‘银尾蓝心’引火器具一套，作价宝银一千二百枚。”
杨真摇了摇头，这方丹炉光看外形他就不喜，既是出价购买，自要各方面都合心意。
钱进又转了转戒指，丹室换了一套装潢，当中的圆鼎也变为了一方菱形炉鼎，由四只铁脚架着。
还不等老者说话，杨真就摇头，这丹炉看着像个炮仗，他可不想哪天炼着丹炉子就炸了。
钱进接连换了几款，杨真一一摇头，遑论价格，光是款式他都没看上。
钱进沉吟道：“公子，丹炉并非装饰器具，外形只是次要，最要紧的还是契合主要炼丹的属性，公子所炼本气属性若何？老朽或可为您参考一二。”
钱进之言，杨真丝毫不信。对于炼器一道他虽暂时无法尝试，但理论知识已十分丰富，好的器胚必定型畅体匀、天然华美，器型不对，不说是粗制滥造的次品，起码不会是精品。
杨真道：“钱老，型、质、胎、光、蕴，这五门“型”在最前，你说外形是次要，莫不是要欺我年轻识浅，给我些清仓货色？”
这话一出口，钱进知道遇着行家了，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竖起拇指道：“不愧是仙族公子，对炉器所知颇丰，既然如此，还请公子移步。”
这等铺面看着大气恢弘，对外说什么不向散修售卖，实则只是一种别样的鱼饵，要勾的正是自命不凡之人。
杨真想通此节，一听钱进吹捧，冷声道：“钱老，三一大乾坊如此盛名，该不会只有‘蒸醉蟹’这一道菜吧？”
所谓“蒸醉蟹”，是一道名菜，乃是先用黄酒将螃蟹灌醉，继而放入蒸笼活蒸，螃蟹为酒力所麻痹，初时只觉温暖舒适，等到觉出痛来，已经熟成了一盘菜。
这菜的做法正如眼下店里所为。此店等闲不让购买，能进店的已是给高高捧起，带客人挑选货物时又接着吹嘘一通，这一套下来，无不令人头昏脑涨。到了这时，客人睡上砧板，店家便亮出屠刀，狠狠地来上一刀。
在这里头，斩中了的暂时觉不出痛，等觉出痛来碍于吹捧起来的面子，也再拉不下脸回头找补了。
钱进自然听出杨真在拐着弯骂他，面上却只装作不懂，笑呵呵答道：“公子说笑了，咱们家售的是丹炉器具，要吃‘蒸醉蟹’，得去万金楼里。”
杨真笑道：“我看贵店的‘蒸醉蟹’做得比万金楼要好上十倍，再逛上一会，我已要忘了是来买丹炉的。”
钱进道：“不敢，公子，就是此间，还请入内一观。”
杨真顺着他的指引走入房中，但见是一间空旷的圆形石厅，有八道光柱从顶部打下，分别落在八座丹炉之上。
八座丹炉分按方位一一排列，自正东方“震”位开始，顺时针依次为“巽”、“离”、“坤”、“兑”、“乾”、“坎”、“艮”。
杨真打眼看去，这八座丹炉显然比方才那些高出一个档次，已有了些“天然华美”之感，他走到厅中，细细观看挑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