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危机万分,一旦杨真倒下,这几只风狼狐必然会将众人逐一捕杀干净。
其实刘杰身开七宫,尚有不错的战力,但他一直都龟缩在水潭之中,只远远的用术法出手了一次,显是不想陷入与异兽的厮杀中来。
他此时心中想着,最好杨真和萧北乔能与这些异兽拼个两败俱伤,风狼狐的鳍翼、蛫兽的寒魄都是大为珍惜之物,一旦双方受创,他便能趁机夺取渔翁之利。
就算最后没有便宜可拣,自己也还可以用这些胎息修士为饵,分散异兽的注意力,要逃之夭夭并不困难。
这等想法不仅龌龊,而且愚蠢,风狼狐最喜爱追击逃跑的猎物,只要他伺机逃离,必然会成为风狼狐的首要攻击目标,以他的脚力,根本不可能从这些异兽嘴下逃生。
不过,倒也算他歪打正着。如果他一开始就抱着弃众人而去的心思逃走,现在早已成了风狼狐的口中吃食,他一直潜藏在水潭中,倒也的确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蛫兽一见风狼狐和这群修士斗在一起,竟然索性趴在地上,看起了好戏。它本是性子温顺的异兽,寻常修士不去招惹于它,并不会主动攻击修士,方才杀伤许多人,不过是爱子心切而已。
对蛫兽而言,风狼狐死伤了两只,对它的威胁降低了不少,警铃一除,那只幼兽又从母亲的甲壳中探出头来,观看起外头的动静。
萧北乔的真元也已消耗不少,她与杨真虽然都是古法修士,但其所修的法门毕竟不能炼出像《正阳万法经》那样浑厚的法力真元,此时体内气海中真元的储量仅剩下了三成左右。
风狼狐也有些疲累了,但它们身为异兽,天赋惊人,只需要喘息少许时间,体力就能恢复不少。不像修士在野外还要受到地缘大阵缺失的影响,真元使用之后,要以吐纳之法来恢复,非得退入临时阵法之中不可。
情势越急,众人紧张之念越盛。杨真一见风狼狐显露疲态,也顾不得是否浪费,接连向四周打出几道符箓,从符令手串中取出数朵青莲,立时布下阵法,就地盘腿调息起来。
萧北乔立时退杨真身前小声道:“你大概有三十息的时间,你一边调息一边听我说。”
“这里地处偏僻,又在谷底,求援信号发不出去,当今之际,唯有牺牲掉其他人,以此换取咱们些许逃命的机会了。”
她接着说道:“你我二人修有遁术,待你真元恢复些许,咱们先将那个刘杰逼出潭外,让他去与这群畜生缠斗几合,你再号令胎息修士结阵,用肉体来阻挡这些畜生。”
“这些日子以来,你威信很隆,发号施令应该不会有人质疑。一旦这些畜生给这些人吸引了注意,你我便先向退到蛫兽身后,看准时机,将这蛫兽激起来,制造混乱。”
“如此一来,有这蛫兽隔在中间,又有众人在前缠斗,那群畜生就不好锁定你我的气机,到时你我便可施展遁术,分向两路逃离,到时再去三十里外的万流山地界汇合。”
萧北乔说完,杨真并未表态,他仍在争分夺秒地恢复着体内的真元。
当然,萧北乔的话他听见了,但是,杨真并不想采纳她的建议。
如果要做这样的决定,那么一开始观到“吉在凶后,血光隐伏”象之时,杨真就不会留下,既然留下了,那他便决计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苟且逃生。
这关乎修道之心气,这一股心气是杨真的立身之本。若没有这股心气,他不会在十岁那年毅然决然地转修古法,更不会在古法修持上坚守一十八载。
无色晶石虽能助他修行,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这一股心气在,他才能坚持到最后突破。
人若散了一口心气,即便活着也等同于立时“死”了,何谈长生二字?
修仙贵生,求的是以己代天,避死延生,但避死延生绝不是苟且偷生。
“方生刻方死,方死刻方生。”杨真忽然想起了祖师图像上的这句偈子。生死修短,岂能强求?长生之道又岂能是“偷”来的?
他双目陡然睁开,一跃而起,说道:“萧道友,你说的法子很对,待会就由你去逼刘杰出手,我来激起蛫兽。”
杨真嘴上应承着萧北乔的话,心中却如是想着:“性命性命,先有性,后有命!我今日若苟且逃了,失性得命,道心自此蒙尘,日后要想擦去那就难上加难。非得在险恶凶相中辟出一条生路来不可。”
“这些胎息修士,给征召来到野外,本来已十分艰辛,我既为正旗使,不说保他们无恙,也决计不能任意戕害他们,让他们白白送死,此非天道修士所为。”
道经中早有所言:“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我如何知道,贪生怕死不是迷误?我如何知道,人之怕死,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面不知回归故乡?我如何知道,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
启蒙之中,早已言明,生死之事不过世间迷误,视死如归方能求真入道,贪生怕死即是魔障之始。
经义为世人开示,但真正能够贯彻行为的又有几人?许多人为私欲所迷,往往曲解经义,以视死如归要求他人,把贪生怕死留给自己,这样的人最是魔障深重,术法修为越厉害,内里的魔障就越深,若无机缘驱灭,迟早有一日会为其吞噬。
而登临绝顶的人物,无一不是在生死之间磨砺心性之人。
杨真执剑在手,静静注视前方又蠢蠢欲动的朱獳群,心中彻底平静了下来。调息一阵,他心绪已宁,尽管体内真元仍未恢复多少,但他却是焦虑尽去,脑中生出了一点灵光。
万物生化制克,气象既然是凶中择吉,那便必然有破局之路,此刻,他已隐隐看到了这条路所在何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