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垂,红色暖光染得天边一片通红,大小村落沐浴在霞光之中,似在云端,有着朦胧的美感。
绿海似的玉米地中,壮硕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乡间小道上,滑过每一位行人,伸入顶端锋利的铁栅栏围成的院内,影子纵横交错宛若即将如约而至的黑夜触手。
伴随着落日消失在西方天际,黑暗如同失去了惧怕之物,全面侵袭而来,就在小洋楼被无情吞噬时,三层小洋楼前面数十块可透光的青绿色玻璃拼接的落地窗透射出亮光,映射着晃动的人影。
二层房檐处的探照灯此刻也是大开,宛若方圆之地的小太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院内花草与小水池清晰可见。
至于洋楼左右两侧,距离约有十米的一层普通至极的砖瓦楼显得极为黯淡,二三十瓦的白炽灯在探照灯面前仿若萤火,尤其两栋住宅之间有着不少的树木,形成巨大阴影,仿佛收到命令一般,将黑暗倾倒在砖瓦楼。
由砖瓦楼向两边扩散,依稀零落着不少住宅,但都是一层砖瓦房,好一点的是小平房,与小洋楼相比,宛若天上地下。
小洋楼的主人佘大龙,佘村及附近村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提起他,不少村民都眉头紧蹙眼神中充满惊恐,低声耳语:“大龙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的,眼镜一戴,与文化人没什么两样,简直和他恶霸流氓的父亲搭不上什么关系,但他的心是真狠…..”
除此之外,村子某阴凉角落的闲话家常,关于他的讨论更是不断,尤其是他的房子。
“你不觉得他很怪吗?选择那个鬼地方盖房子,那里阴气那么重,能活得久吗?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可别瞎说,国家的号召我们要讲科学不迷信,哪里有什么鬼神,别心理作祟,吓到年轻人。”
一般来说这话的都是村里面有辈分的人。
“大爷,我可没有乱说,大龙盖房子打地基,挖到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忽悠我们了。”
“人死归于土,挖到啥不是很正常吗?人家考古挖坟和盗墓也没有出啥事情啊!你们别乱说了,传到他耳朵里不好,散了吧,散了吧。”
“大爷说得也没有错,人家住得好好的,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啊,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若是被大龙听到,记在心里,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怕啥,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的,还能害咱?”
“谁说没有问题的,你不觉得他儿子有点不一样吗?”
“打住!这种话题不要谈。”
这类背后评头论足的话屡见不鲜,佘大龙也有耳闻,但他并不放在心上。
佘大龙家中排行老大,下有两个小五岁的双胞胎弟弟,佘二龙和佘小龙,此二人从少年时期开始便名声在外,虽一部分原因是三兄弟的父亲佘强的恶霸流氓臭名昭著,但两人的事迹仍是其名声大噪的根本原因。
排行老大的佘大龙继承其母亲有着“村花”之称的面貌,从小到大,清秀干净,身材高瘦,性格上也随其母亲,胆小老实,看起来甚至有些木讷。
与之极为迥异的两兄弟性格样貌完全随其父,宽头大耳,浓眉肤黑,脾气暴躁,难以管束,其母经常为之气结,却不敢动手管教,因为这两兄弟深得佘强宠爱。
无数次其母亲管教两兄弟,被佘强制止,喊着说道:“这才是我佘强的儿子,天不怕地不怕。”
喊完之后还会说教佘大龙,“我这强蛇,怎么生了你条不成事的废物”,“记住你是我佘强的儿子”等等。
因有时大龙母亲会反驳两句,但也是适可而止,脾气暴躁的佘强不少次对她拳打脚踢,尤其是在喝醉时,一般这种情况,大龙母亲都会带着大龙远远串门躲开,但仍避免不了打骂,也是因为佘强下手没有轻重,大龙母亲多次流产。
村里的其他家庭,前后两个孩子的年龄差不会超过三岁,类似大龙和弟弟相差五岁这种情况的,几乎没有。
跟着母亲,大龙也是挨过不少的打,心底里有些害怕佘强。被父亲说教时,他的身体总是不自觉地发抖,小拳头紧握着。
佘大龙上小学时,佘村“教育工程”早已废弃,因此,每天早上他必须步行半个小时去规范化的学校上课,那时弟弟年龄还小没有到上学的年龄,小学生哪里知道佘强名声,性格上的原因,他总是被同学欺负,甚至鼻青脸肿的。
回到家,母亲心疼的又是擦药水,又是骂同学的,大龙心里阵阵温暖。
然而,温暖并未持续多久,便是被父亲吼音驱散,“我在你这个时候,比我大五六岁的见到我都绕着走,被同班同学欺负成这逼样,还有脸回来,你他妈的就是个废物。”
“擦擦,擦什么擦,这都是你的原因,你胆子小也就罢了,把儿子也管教成这样。”
面对父亲的怒气与母亲此刻的恐惧,佘大龙都下定决定要改改自己的性格,胆子要大起来,然而性格改变不是朝夕之间,佘大龙在学校仍旧被欺负,直到一次被父亲目睹自己被同学欺负,他如大龙期待那样施以援手,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十岁那年,佘大龙三年级,醉酒的佘强竟然听信狐朋狗友的玩笑之言,竟将他一个人扔在乱坟岗中,说练练他的胆量。那晚后半夜风声急吼叫,电闪雷鸣,未关上的窗户“砰砰”响,母亲惊醒,去关上佘大龙房间的窗户,进屋中却不见大龙的身影,开始她以为佘大龙去厕所了,但想到自己起来时,房门都是关着的,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打开灯,往床底下望去,曾经就发生佘大龙睡觉卷着被子滚到床底下,却浑然不知,她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没有,她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开灯。
黑暗中,她用力拍醒一身酒气,如同死猪的佘强,担心着急地说“大龙不见了,你快醒醒。”
好一会儿,酒劲未散睡意朦胧的佘强醒来,吐字不清地傻笑道:“没事的,今晚过后,就不会随你的性子了。”
大龙母亲一听,立感不妙,再不管熟睡中的两个小儿子,猛地打开灯,大声吼道:“是你!外面风这么大,估计要下大雨,你把他弄哪去了?”话音未落,未关上的窗户“砰砰”响,此刻她已经顾不上。
熟睡中的儿子与佘强因突起的亮光,双眸一阵刺痛,眉头紧蹙,两个儿子受到迷糊中并未受到多大惊吓,佘强则是大骂起来,“你他妈有病啊,大晚上不睡觉,又皮痒了是吗?说了没事的,瞎操什么心。”
听到佘强的话,两个儿子立刻哭了起来,佘强一人给了一巴掌,“别哭。”
这时,雷声轰隆,电光闪耀,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嗒嗒声。
“下雨了?还真是天助我也,明天我去把他接回来,没事的赶紧睡吧!”说完,倒头睡下,任凭大龙母亲如何拍打都没有反应。
两个孩子因为佘强的恐吓,此刻皆是不敢发声,他们想来到妈妈身边,后者急忙冲出门外,两个儿子想跟过去,却被雷声困住,外面漆黑一片,他们不敢出去,想哭不敢哭,只能爬回床上,紧挨着打着鼾声的父亲。
大龙母亲房前屋后呼唤大龙的名字,却是没有丁点回应。此刻又是深夜,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狂风呼啸,淹没了大龙母亲的求助声,她一路寻找,魂不知觉地听到哭声,清醒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乱坟岗前,狂风雷电下的乱坟岗,杂草飞舞,高低不平,像是一个个坟头,雷电强光下的废墟阴影忽闪忽现,听过种种关于此处的传说,加之眼前的一幕,大龙母亲内心有些恐惧。
哭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却是预感大龙就在里面,压制着内心的恐惧,摒除脑海中那张牙舞爪的鬼影,她颤巍巍地迈入其中,风势下茂盛的杂草摩擦着她的身体,犹若惊魂,被脚下的草根绊倒,她连声惨叫。
似乎是母亲的惨叫,大龙大喊一声“妈”。
终是乱坟岗找到大龙,面色铁青的他,见到母亲立刻飞奔过去,大声地哭了起来。
在母亲的抚慰下,大龙停止了哭泣,伏在母亲的肩头,望着那乱坟岗飞舞的影子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
之后的大龙性格确实发生了改变,异乎寻常的安静,没了之前那种胆小不敢还手的“懦弱”。有一次同学家长找上门,佘强这才知道,佘大龙把对方的胳膊打骨折了。
佘强虽是地头蛇,但孩子被打断胳膊,闷声葫芦哪个父亲都不会忍让吧,而结果同样不出意料,那位家长也被狠狠地教训了,当然不是佘强亲自出手。
儿子的改变,佘强颇为满意,但说教仍然不断,尤其是见到小儿子顽皮野蛮如自己。
听到父亲的话,佘大龙都是手指紧扣,低头不语,仿佛做了错事一般,表现得好像听进去,一副知错的样子,但平日里他仍然是那般安静模样。
至于佘二龙和佘小龙两兄弟,虽打架不断,惹祸频繁,但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且皆是发生在同龄学生中,所以有名也只针对于学生或者在学校周围游荡的无业青年来说。
然,小错不改,大错难避开,加之父亲佘强一再夸耀其不良行径致使其二人中酿成大祸,两兄弟彻底出名。
极具痞性的两兄弟初中时期,横行学校,吃喝嫖赌样样有。不少女学生栽在两人手中。封建思想仍旧盛行的年代,更是有着几位女学生不堪受辱,结束自己的生命。佘强虽野蛮无理,蛮横几村,但牵扯到几条人命也是不好办,为此佘强送了不少礼。
佘强被断掉了所有生意,因贿赂罪恐吓罪等,谣传至少被判十年。
此时兄弟二人已因为涉嫌强奸,抢劫等被警方控制。
大龙母亲因为多次流产身体极差,生下双胞胎兄弟后,更是吃药不断。在佘强得知在劫难逃时,打算潜逃,胆小老实的大龙母亲虽不满意佘强的歹人行径,但毕竟是家里的顶梁柱,得知只是关上十年左右,她便劝佘强自首,若是潜逃,被抓住不知道又该如何处置。
这些年,大龙母亲倒也留了不少钱,足够一家人过上半生普通人的生活,她对钱财并无多大的欲望,觉得够用就好,这也是为什么她能留下不少钱。
佘强过惯了自由的生活,哪能忍受牢狱之灾,他不听大龙母亲劝解,执意逃跑,甚至要拿走她所有积蓄,两人推拉之中,大龙母亲被一拳打中腹部,腹部出血昏迷。那时,佘大龙初中毕业在镇上工作,因为父亲兄弟事情他已被辞退在家。
趁着大龙母亲晕倒,大龙抱其送医之际,佘强跑了。
佘强那一拳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龙母亲从此卧病不起,不到两年便去世了。母亲去世后大龙便外出工作了。说起来他算是第一批出去工作的人。
十年间,大龙回来几次。听后来出去工作的人说,大龙在外混得非常不错,包下了几个厂子,就在村民都以为大龙不会回来定居的时候,他却突然回来了,还在乱坟岗上盖了小洋楼,一家人住了进去。
那之后,发生一些让村民忍不住纷纷议论,却又害怕的事。
“他的心真狠…..”
“怕啥,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的,还能害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