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那天午后的阳光很温柔的罩着树荫外的大地,一出私塾门就看见了…
“他听夫子说他母亲来了,在外面等他。他迫不及待的往外跑,这段时间他母亲都在忙着办和离的事情,顾不到他,所以把他送去外公外婆家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那么久。”
“迈过门槛,他一眼就看见站在树荫下的母亲,比起之前更好看,容光焕发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像村里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累赘。”
“家里院子种了许多白菜,母亲只管浇水,每次都是外公来收,而外公每次都仔仔细细翻看过白菜后堆到地窖里。小孩子好奇心重,就问外公他收白菜为什么和别人家不一样。外公和他讲这是个小秘密,因为母亲很怕白菜里黏糊糊的长虫子。”
“他想也有个秘密,但没告诉外公。有次他出去玩,身上爬了一只很丑陋的长虫子。他太害怕了,哭着跑回家,母亲很平静的用手把虫子拿起扔掉了,母亲说一条虫子而已,那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极了运筹帷幄的将军,所以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无坚不摧的。”
“他跟着母亲回了家,已经不算是他们的家了,他们要离开了,母亲卖掉了她的陪嫁田地,要带他去城里住,城里总比乡下风气好些,在这里父母和离后总有不三不四的人调侃戏弄孩子,甚至更过分的举动。”
“就是那天,那孩子又把他最宝贝的百变黄豆给我看了一眼,然后就把它埋在了最贫瘠的北山坡上,我提醒他这里寸草不生,发不了芽的。他沉默了会儿说,就是要它永远是颗黄豆,他说他喜欢的只是它,不是其他黄豆。那为什么不带它一起走呢?”
奇奇怪怪,我也很奇怪,竟然有耐心听他讲这么多。
是啊,可以一起走啊,我记得,那个孩子很认真的对我说了很多很多,他说“我知道的这只是一颗黄豆,甚至它比其他豆子都难看,肚子上有干瘪抽搐般的褶皱,但你再仔细的看看,就会发现它的纹路像是天上云彩层层叠叠,又好像早上山里各种鸟叫和翅膀扑打到树叶的声音互相穿插……”
“那孩子说他不能带黄豆走,因为只有留在这里,这颗黄豆才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黄豆。”
看了看周围听的难以忍受,但又迫于高堂威严不能喧哗的众人们,我讲的更开心了。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所以给了他一铁锨。我又把黄豆挖出来,将它放在手心里。北山坡的土地真的很难挖,我挖到了鸟雀西散、日头下山才把他们埋下去,累得我抱着铁锨瘫在地上,星星都亮了,隐隐约约间我听见好多人在叫那孩子的名字。”
“所以,你把人埋在北山坡了?就因为他最宝贝那个黄豆,你想让他跟黄豆永远在一起?”终于听到关键点的大人仍然死皱着眉,很难以理解。
确实不好理解,毕竟我也觉得那个孩子有些古怪。
“回大人,是的。”我有些得意,我一下子实现了两个愿望,多厉害。
他不能带他的宝贝黄豆走,而我也不想让他走。
因为,那个孩子只有留在北山坡,才不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
大人带着衙役去了北山坡,亲朋邻里带着震惊躲闪的眼神最后望了望我,至于我的父亲,他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我实在不好懂他,亦对懂他这件事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