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位父亲第一次来寻我时,我们明明说好了以后便当做普通亲戚来往着,逢年过节走动走动就好。

然后,他越界了。

他说有他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说我母亲把我教坏了,说了很多很多。

我很生气,我拒绝再见他。

再然后他又开始喝酒,大半夜到我家门前叫骂,醒后又向我唯唯诺诺道歉。我已经很疲惫应对这种失衡的关系了,可我没有想到我的父亲总是能打破我的底线,让我更加厌恶他,他竟然说我是他和母亲的纽带,要我从中说和说和,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重新团聚。

哈——真是笑话,我想骂他,但翻遍老师教我的文学典材,也只憋出来无耻二字。我从来没觉得一个夏天这么冷过,仿佛陷进了泥淖,挣扎不出,嘴里、耳里、眼里仿佛都被塞进了泥沙。我想闭上眼,想仰头躺下,想任由浪花把我压在海底。

还不行,现在还不可以。

我带着母亲悄悄搬家再次离开曾经的住处,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直至母亲重病,他再次找来,大夫说最后了,让母亲安心。所以我告诉母亲我原谅父亲了,母亲说到底是你父亲总是爱你的,所以很放心的离开了。

我将母亲葬在外公外婆坟旁,她是外公外婆的掌上珠,他们一生都在担忧她。我知道我母亲在成为我母亲前,也是个怕虫蚁蛇鼠的娇气姑娘,所以我卖掉了城里的宅子,换了一棵百年的香樟树,移到母亲身边。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还是祈求上天,让我的母亲来世定要好运安康。

哦,想起来了,大抵是我把房子卖了,我的父亲以为我又要跑路了吧,所以先下手为强,将我告上了公堂。

哦,真是多此一举。

我在牢里等了许久,大人还是未归,这天儿越发不好了,才是刚入秋就连日的阴雨。说实话我对医术也略有涉猎,我觉得我应该是发烧了,还是挺严重的那种。

我想,大人您可得快点,我还想见见那个孩子。

人真是不经念叨,曹操,啊不,是大人果然回来了。

他一脸严肃,怒目向我,厉声呵道:“大胆丁卫,竟敢戏耍本官,北山坡掘地三尺也未见一根头发丝儿。”

“没有?怎么会?”我有点窘迫,脸色涨红,怎么会没有,那是我亲手埋葬的我…的朋友。

“大人,经年许久,自离开后我再未回过乡里,或许是记忆发生了偏差,可否让小人去北山坡指认一番?”

大人眉头紧锁,直直盯着我看,那目光如炬火要将我穿透:“希望你能证明自己所说为真,不然……哼!”

我浑身如掉进冷水一般,忙不迭的连连应是,毕恭毕敬,戴着镣铐跟着衙役。

我再次发现自己气运极棒,幸好恰逢阴雨,路上行人廖若,便不会再遇见以往熟人,尴尬非常。

至北山坡。

小了,我心里不由感慨。以前总觉得这里一眼望不到头,大得不着边际。现如今,倒是拥挤了不少,大抵是我成长了。

“丁卫,不要磨蹭,不要拖延时间。”衙役看我住脚停在原地,便向前推我一把。

我猛的向前倾倒,正正好磕在北山坡下裸露的大石上。

“衙役大哥,真是神机妙算,正是此处,我想起来了,当时就是在这个石头下埋的。”我伸着磕得血呼啦差的手,招呼衙役大哥们来挖坑。

“你确定是这里?”大人踩着湿乎乎的泥泞地,真的是事必躬亲的好父母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