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卿的干妈是顾亦辰的妈妈,她们俩是高中时候的好闺蜜,亲如姐妹,无话不谈。彼时,她们都憧憬着未来,幻想着以后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延续这份难得的友谊。
那时的国内,正是九十年代初期,电子产品行业方兴未艾。苏念卿的爸爸苏弘毅眼光独到,头脑灵活,退伍后没有选择进入体制内工作,而是响应国家号召,下海经商,在当地创办了一家电子元件加工厂。凭借着过硬的技术和实惠的价格,苏弘毅的工厂很快在当地电子行业崭露头角,成为了众多初创品牌的合作伙伴,苏弘毅也因此积累了丰厚的家底,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顾亦辰的爸爸顾建国,早年间只是个小商贩,文化程度不高,也没有什么经商头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苏弘毅的帮助下,他成立了一家电子产品经销公司,搭上了苏弘毅的顺风车,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两家在商场上互相合作,互利互惠,关系十分密切,苏弘毅和顾建国也因此成为了称兄道弟的好朋友。苏弘毅和妻子都很喜欢顾亦辰,虽然这孩子有些内向,但很有礼貌,每次来家里玩都会乖乖地叫叔叔阿姨,临走前还会帮忙收拾玩具。他们只当是男孩子性格使然,并未察觉到顾亦辰的异常。
苏念卿和顾亦辰,就这样在双方父母的期盼下成为了“青梅竹马”。苏念卿只比顾亦辰小一个月,她平时叫他为亦辰哥哥,而顾亦辰喜欢叫她的全名。两个孩子都生性内向,不爱说话,每次见面都只是安静地待着,气氛尴尬。因为两家是世交,所以他们从幼儿园就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苏念卿从小就跟着妈妈和顾妈妈一起出去玩。两个内向的小孩,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画笔和图画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念卿喜欢用鲜艳的色彩描绘奇奇怪怪的“小怪兽”,天马行空,充满了童趣;顾亦辰则喜欢临摹一些日本动漫,画面却总是充斥着打斗和暴力,和苏念卿画风迥异。
“念卿,你看亦辰画得多好啊,线条流畅,用色大胆,你应该多和亦辰哥哥学学。”苏妈妈总是这样说,试图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僵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顾亦辰画作中透露出的阴暗。
苏念卿不以为然,她偷偷撇撇嘴,心里想着,顾亦辰画画太阴森了,一点儿也不好看,哪有她画的小怪兽威风!
顾亦辰倒是很喜欢苏念卿画的“小怪兽”,他会指着画纸上奇形怪状的“怪物”阴恻恻地问:“它叫什么名字呀?它会吃人吗?”
“它叫小怪兽,专门吃坏蛋!”苏念卿得意地说,眼睛闪闪发光,“它可厉害了,不仅会喷火,还会飞呢!”
顾亦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它好厉害!我也想画一只吃人的怪兽。”
“才不给你画呢!”苏念卿一把抢过画纸,紧紧地护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顾亦辰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他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他从小就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敏感而脆弱,一点小小的挫折都会让他恼羞成怒。他表面上对苏念卿的小怪兽表现出兴趣,实际上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毁掉它,就像他想要毁掉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
“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吧,谁输了谁就要接受惩罚!”顾亦辰突然提议道。
苏念卿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经常玩些幼稚的游戏,苏念卿早已习惯了顾亦辰突如其来的想法。
“剪刀石头布!”
苏念卿出的是布,顾亦辰出的是剪刀。
“你输了!”顾亦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惩罚就是……你要把你的画放在地上!”
苏念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按照约定把画放在了地上。
“再来一次!”顾亦辰兴奋地说,“这次谁输了谁就要把水杯里的水倒在画上!”
苏念卿犹豫了一下,她有些担心自己的画会被弄湿。
“怎么?你不敢吗?”顾亦辰挑衅地看着她。
苏念卿最受不了别人的激将法,她咬了咬牙,说:“谁不敢!来就来!”
“剪刀石头布!”
这次,苏念卿出的是石头,顾亦辰出的却是布。
“哈哈,你又输了!”顾亦辰得意地大笑起来,“快把水倒在画上!”
苏念卿无奈地拿起水杯,正准备把水倒在画上,顾亦辰却突然伸出手,猛地推了苏念卿一下。
苏念卿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手中的水杯也飞了出去,水杯里的水正好泼在了画上。
“啊!”苏念卿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自己的画。
画上的小怪兽已经被水浸湿,颜色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
苏念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委屈地看着顾亦辰。
顾亦辰却装作无辜的样子,耸耸肩,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不小心。”
苏念卿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狠狠地瞪了顾亦辰一眼,然后抱着被毁掉的画跑开了。
顾妈妈看到这一幕,连忙向苏妈妈道歉:“对不起啊,念卿妈,亦辰他不是故意的……”
苏妈妈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笑着说:“没关系,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说完,苏妈妈就去安慰苏念卿了。她一边帮苏念卿擦眼泪,一边温柔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亦辰欺负你了?”
苏念卿委屈地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妈妈。苏妈妈听完,心里对顾亦辰也有些顾虑,她希望女儿能够保护好自己,同时也有些心疼顾亦辰,知道他一定是受了委屈才会这样。
“念卿,”苏妈妈犹豫了一下,说,“亦辰他……可能有些不一样。他的爸爸对他不好,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你以后要小心一点,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苏念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明白为什么顾爸爸会对自己的儿子不好,但她能感觉到顾亦辰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和孤独。
那天之后,苏念卿对顾亦辰更加警惕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天真地认为顾亦辰只是有些内向,她开始意识到,顾亦辰的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些黑暗的东西。这种黑暗,让她感到害怕,也让她感到心疼。但她生性内向,也不敢主动去接近顾亦辰,更别说安慰他了。
顾建国嗜酒如命,尤其钟爱高度白酒。他常说,酒是男人的胆,是男人的魂,不喝酒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每每谈成一笔生意,或是心情烦闷之时,他总要喝上几杯。酒一下肚,他整个人就变了,仿佛体内沉睡的野兽被唤醒,变得暴躁易怒,喜怒无常。
顾妈妈温柔贤惠,对顾建国一味忍让,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希望能用自己的温柔融化他心中的坚冰。然而,顾建国的脾气却越来越坏,家暴也越来越频繁。
一开始,顾建国只是摔东西,砸家具,嘴里骂骂咧咧,发泄心中的不满。后来,他开始对顾妈妈动手,推搡、辱骂,甚至拳打脚踢。顾妈妈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每次家暴过后,顾建国又会痛哭流涕地忏悔,跪在顾妈妈面前,扇自己耳光,说自己不是人,畜生不如。他还会给顾妈妈买昂贵的礼物,项链、戒指、包包,祈求她的原谅。顾妈妈一次又一次地心软,选择了原谅他,幻想着他会改过自新,给她和儿子一个安稳的家。
然而,家暴却像一个魔咒,紧紧缠绕着这个家庭,一次又一次地上演。顾建国就像一个瘾君子,沉迷于酒精和暴力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他享受着掌控一切的感觉,享受着顾妈妈的恐惧和顺从。
顾亦辰从小就在这种充满暴力和恐惧的环境中长大,他的童年没有快乐,只有无尽的压抑和痛苦。他忘不了父亲狰狞的面孔,忘不了母亲的哭喊声,更忘不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恐惧。
顾亦辰恨父亲,恨他的残暴,恨他的虚伪,恨他的懦弱。但他同时也害怕父亲,害怕他的拳头,害怕他的怒吼,害怕他的眼神。在学校,顾亦辰也总是独来独往,不爱与人交往,同学们都有些害怕他,觉得他阴沉沉的,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苏念卿虽然也内向,但她从小有干妈和家人的疼爱,用的文具也都是进口的,她在学校里有几个还算亲近的同学。有一天,苏念卿发现自己心爱的樱花牌自动铅笔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急得都快哭了。马上就要考试了,没有笔可怎么办?
这一幕恰好被顾亦辰看到了。他认出那支笔,那是顾妈妈用顾建国给的家暴“补偿款”买给他和苏念卿一人一支的。他早就注意到班里一个女生考试前偷偷摸摸地翻苏念卿的文具盒,这会儿见她鬼鬼祟祟地拿着那支笔,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发现苏念卿趴在桌子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苏念卿,你在干什么?马上要考试了,还不赶紧把文具准备好!”老师严厉地批评道。
苏念卿小脸一下变得粉红,小声地说:“老师,我的笔不见了……”
老师更加生气了:“笔不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你还能干什么?赶紧找同学借一支!”
苏念卿咬着嘴唇,不敢抬头。她性格内向,平时就不爱和同学说话,这会儿让她开口借笔,比登天还难。好在平时和她还算亲近的同学伸出援手,但神态略显唯唯诺诺。
顾亦辰看着苏念卿窘迫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那个偷笔的女生大声说道:“老师,我知道苏念卿的笔在哪儿!是她偷的!”
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顾亦辰。
老师也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顾亦辰会突然爆发。
“顾亦辰,你说什么?你知道苏念卿的笔在哪儿?”
顾亦辰走到那个女生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笔,举在手里:“这就是苏念卿的笔!你为什么要偷她的东西!”
那个女生吓得脸色苍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老师这才明白过来,她严厉地批评了那个女生,并让她向苏念卿道歉。
苏念卿感激地看了顾亦辰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亦辰哥哥”。
这是顾亦辰第一次,在学校里为苏念卿挺身而出。这一次在苏念卿的心里,对这个阴郁的男孩的好感回升了一丢丢。
其实顾亦辰明白,苏念卿内向温柔,总会让顾亦辰想要靠近她,但他又不可控的喜欢故意捉弄苏念卿,故意让她难堪,故意让她哭泣。这次过后,顾亦辰决定不再欺负苏念卿,但是对苏念卿也变得冷淡了许多,仿佛他们从来不是青梅竹马。顾亦辰的内心深处,其实渴望得到爱和关怀,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爱。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期待任何人的靠近,但又拒绝任何人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