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一战,叫本就局势微妙的津门状况更加紧张,街上,使馆街,多了一队队兵士。
武馆街喧嚣,都在讨论这桩大事,罗维声动津门。
只不过众人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罗维跟官军火拼,以至于白莲教也参了一脚,只有少部分人知晓内情,然而又识趣地闭上嘴。
但这终究是江湖上的纷扰,影响不到八国剑术大赛的举办。
各国的剑士齐聚演武馆,西洋剑,东瀛打刀,重剑,哥萨克弯刀,各式各样,见过的,没见过的武器,好似阅兵一般,耀武扬威地在津门人面前出现。
演武馆的坐席全部开放,洋人坐不满三分之一,剩下的当然是按票价不同开放给唐人了。
事实上本地人也明白,这是借着比武的名头打唐人的脸,选在津门比武,更是要叫这九州的武术重镇受辱。
“但是现在,咱爷们还有什么脸面叫那些洋人折辱的?”
“没了!哪来的面儿啊?洋鬼子,东瀛鬼子都踩我们头上了,前阵子我听说草原上那些王爷还要作乱呢,呵,多新鲜,说起来跟咱们是半个亲戚的,他们也要作乱!”
“亲戚?你祖上往上倒三代,也是在关外打猎,追野猪的?”
“那不能够,我们家,呵!世代都是在津门的啊,正宗的老津门,我喝九道河梢水泡的高碎长大的。”
“那你跟人家攀什么亲戚?那是朝廷的,不是你的!”
两人越说越上头,直到被一边的官兵狠狠瞪了一眼后,才识趣地闭上嘴,走到外围的普通席去落座。
这官兵的身后是特等席,只供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进入。
官兵刚赶走那些嘴碎的观众,又有两人结伴走来。
穿西装,戴礼帽,脚上是锃亮的皮鞋,一个戴白手套,抓着文明杖,另一个则拿一柄黑布长伞。
两人在观众们低声怒骂假洋鬼子的注视下,走近特等席。
官兵立即换了副嘴脸,轻声细语道:“两位先生,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为了比赛的安全,特等席不仅要门票,还需要邀请函,不是谁都可以买的。
罗维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女扮男装的赵小姐,伸手示意。
赵小姐既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一个外号,众人只知道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是个可爱漂亮的女人。
除此之外,众人对她的状况一无所知,就连她实际上是不是姓赵,也没人能肯定。
她是江湖上的一个掮客,提供各种各样的门道和信息,你要杀一个人,或者救一个人,便可以托她帮忙。
赵小姐微笑,神态像极了一个潇洒公子哥,她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邀请函,递过去。
官兵接过,查验了一眼,把其中一张拿在手里,又看着罗维,狐疑道:“这位先生是东瀛人?”
赵小姐那美好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她偷偷瞥了一眼邀请函,上面写着一个东瀛人的名字。
于是她看着罗维,眨了眨眼睛。
罗维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赵小姐不用担心,随即自然而又流利道:“嗨!霓虹金得死!”
“哦,”官兵恭敬点头,“口你急哇,伊马¥%@#……”
赵小姐的鼻子上有了细细的汗珠。
罗维也瞪大了眼睛,摸摸下巴,又理理领子,见那官兵还在等自己回答,终于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道:“唔,雅蠛蝶,一库,红豆泥,唔,唔……”
“纳尼?”
官兵将头凑过来,只怕是这位东瀛客人的大阪口音有些重,他听不清。
赵小姐暗暗叹了口气,打算等下找个理由脱身。
就在这时,罗维突然掏出一个银元,递给官兵,“红豆泥阿里嘎多。”
那官兵接过大洋,退到一边,躬身示意罗维和赵小姐可以入座了。
“你不会东瀛话,为什么不装哑巴?”
落座后,赵小姐终于松了一口气,用布条紧紧包扎起来的胸口随着沉重呼吸扩张了一圈。
“我是不会东瀛话,”罗维微笑,“但我想银元在哪里都是能替人开口的。”
“你绝对是个麻烦的人,刚一开始就给我制造了个大麻烦。”
赵小姐叹息一声,开始后悔自己接下了这么一单委托。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找一张东瀛人的邀请函?”罗维笑眯眯道。
赵小姐白了他一眼,“这张邀请函,价值两百大洋,还得在黑市托关系才买得到,你当是街面上的白菜,随便能买一车啊?”
她继续说道:“先说好,我收的钱只够把带你到这里来,至于等下你是要打架还是干别的,得另算。”
罗维点头,注视着那宽阔的演武台,“只到这里,便够了。”
“是吗?”
赵小姐笑眯眯看着罗维,对他很感兴趣。
“最近津门的街面上有很多关于你的传说啊?”
“是吗?”
“唔,同所有英雄一样,他们传闻你也是个喜爱冒险,胆大,有气魄的人。”
罗维微微侧过头去,“比如呢?”
“我不知道,但我亲眼看过一些洋人玩轮盘赌,就是往转轮手枪的弹仓里装一发子弹,然后大家轮流开枪,赌空枪,谁运气不好,就被一枪打死,血和脑浆都喷出来,糊别人一脸。
这是最需要勇气的游戏了,很多人迟迟无法扣动扳机,不是被吓晕过去,便是尿了裤子。”
她自认这已是世上最刺激,勇敢的游戏了。
罗维微笑,“我也喜欢玩这个。”
“是吗?”
赵小姐目不转睛盯着罗维,美丽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一闪一闪。
“那你确实称得上是勇士了。”
“不。”
罗维摆摆手,“我的玩法是,一把枪装六颗子弹,赌哑弹。”
赵小姐的表情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她看见罗维脸上的笑容。
“呵,津门女子是不喜欢骗子的,油嘴滑舌,不庄重,也叫人不放心。”
她扭过身子,顿了顿,嘴角也露出一抹微笑。
“但是,先生你又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叫我对这江湖刮目相看。”
“你原先以为江湖是怎么样的?”
赵小姐看着台上,淡淡道:“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