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不告而别

李君言没有继续参与后续的处理，独自一人回到了别院之中。

与青崖帮不一样，这里除了少数地方还点着火烛灯笼之外，大多数都已经陷入漆黑一片，或许是睡着了。

万籁俱寂。

李君言缓缓进了自己的屋子。

在关上门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净了精气神，竟是猛地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而昏暗。

夜宴时他本就无心进食，但此时空荡荡的腹中，却仿佛翻江倒海一样，搅和得人不得安宁。

脑袋上的剧痛传来，李君言只能勉力撑起身子，找到夜壶，扣弄着嗓子眼，似乎要吐出什么东西来一般。

但很可惜，最后只吐出一肚子的酸水，看上去狼狈至极。

这种事情本不该在他身上出现。

李君言抬起头，正对桌面上的铜镜，里头的人脸色苍白与蜡黄交错，似乎是刚从坟冢里爬出来的尸骸一样，披头散发，眼神空洞。

深呼吸一口气，李君言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

他所谓的改变，其实只是与李玄武越发相似。

当初御书房内的李玄武，可以为了逼他，屠尽蔡天明一家满门。

现在的李君言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几乎屠干净整个青崖帮。

什么狗屁的大周律法，只有李君言清楚知道，他只是在泄愤。

至于那活下去的十来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稍微给自己的一点安慰，与楚天佑的交易没有半点相干。

好似只要还有人或者，就意味着他不是屠门的刽子手。

聊做自欺罢了。

从桌子上翻出先前用来治疗头疼的药，也不管还有没有用，李君言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这才无力倒在床边。

大口呼吸几口气之后，总算是让自己勉强安定下来。

月色透过窗子映照进来，看样子，大概已经是丑时左右，差不多了。

正在李君言如此想着的时候，一道人影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

随即伸手轻轻敲门。

“大人，缉罪衙三处主事求见。”

“进来。”

李君言撑着身子，稍微洗了洗脸，重新整顿一番后，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低声道。

主事推门而入。

虽然李君言此时的模样还未休整完善，但幸好本就昏暗的环境，并未让其察觉不对。

而后便看到主事行礼道。

“大人，一切已经准备完成，按照大人先前的吩咐，青崖帮众人已经被押回缉罪衙，论最之后，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其余大多行罪判斩，如今已经杀尽了。”

仅仅是听到这番话，李君言就能想象到，此时的缉罪衙内，大概已经血流成河。

毕竟青崖帮之中的人，足足有数百之多，除开那些少年与罪行稍轻的几人之外，尽数处死，这般杀伐，已然可以想象到。

不过也能理解，方以流如今可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自然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满意，只是似乎有些误会错了。

主事看李君言没有反应，继续说道。

“大人，此地毕竟是元家之地，不告而来，方衙主有些不便，所以令小人前来转述。”

其实就是方以流以看守出身，有些身手，但远远不及那些常年办案稽查的缉差罢了，也亏的这人能说得这么委婉。

“青崖帮中查到大量文书，其中牵连甚广，还有库房内的银钱……”

“这个事情不必告诉我，你们自己与李霄云商量就是。”

李君言沉声道。

剩下的事情，他没有打算蹚浑水，毕竟不可能一直留在青丘城，如今还要接手，无异于自找麻烦。

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李霄云，反正之后青崖帮的位置需要人接管，加上那些文书内牵连的东西，只要李霄云运作得当，也能得不少好处。

“出发的事情呢？”

“回禀大人，已经准备好了，世子殿下安排了三十位好手一路护送，也派人通知了在青丘城城外不远的讨逆将军冯德，他会带一营兵甲，配合大人一并行事。”

“至于缉罪衙……实在抱歉，大人，缉罪衙内本就人手短缺，如今扫荡青崖帮之后，也有许多要务急等处理，所以没法与大人同行，也没法调遣太多人手，只能排出缉差十六名，请大人见谅。”

说到这里，主事也有些无奈。

再怎么说，李君言都是缉罪衙的上峰，算起来，他们也算是半个“娘家”，但现在能给出的支持，还不如一个素昧平生的魏王世子。

实在是让人不免羞耻。

但李君言全然不在意。

“无妨，你们的困局我也知晓一些，毕竟如今事务繁忙，人手短缺也是常理，不必派人前来了，有李霄云那边的准备就已经足够。”

“这个……”

“还是让他们跟着大人为好，否则大人身为暗使，行事之时，身边竟无一人是缉罪衙门下，说出去，我等也不必在此为人了。”

没想到这人倒是颇为固执。

李君言也没心思与他纠缠，最后只能点头答应。

让主事先出门等着后，他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取来纸笔，写下一封信笺。

走出屋外，关上门，李君言长长伸了个懒腰。

虽然在此地的时间不长，但还算是有意思。

一路走到纳多的门外，此时只有马木哈还在屋檐上盘坐，半眯着眼，似睡非睡。

李君言没有惊动他，在远处的廊道显眼处放下信笺，用石子压住，随后深深看了眼纳多的屋子。

里头没有灯火，安静如斯。

那家伙大概是已经熟睡了，今日的事情太多，可能已经超过了这位三皇子的承受范围之内，能撑到现在，也算是颇为坚韧。

信笺内写上了后续的处置与告别之词，李君言没有与纳多当面说起，也是怕尴尬。

欠纳多的东西已然不少，这一次前往桂宁城，谁也不清楚会是如何的局面，李君言更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纳多一起去，先前后院的谈话，也不过是稍微安慰一番罢了。

“睡吧，明日醒来后，尽快回到突厥去，大周很快要出乱子了，留在这里不安全。”

“有机会的话，大概还能再见。”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在离去之前，李君言轻声笑道。

“不过再会之时，你我可就是敌手了。”